传闻当年永州府遭灾,蝗灾、瘟疫、大旱一起发生,民不聊生。
偏偏那时候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朝廷根本抽不出人力物力支援永州府,在这样的情况下灾情无法得到控制。
尸骨满地,恶犬横行。
有一乡,名叫坟。
坟乡这个名字并不好,最开始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乱葬岗。
死人也能做肥料啊,大家感慨着在这里种下庄稼,庄稼长势很好。
那时候尸水河还不叫尸水河,坟乡的人们把河水里的尸体捞上岸,埋进土里,又引海河水浇灌,终于将这片土地打造成了一片沃土,邻近的百姓们很是眼红。
那时候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只差人吃人,坟乡这样的地方居然成了香饽饽。
一众百姓恶向胆边生,为了自己不沦为路上枯骨,只得向别人动刀兵。
这是一场战争。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是为了粮食和土地而战,后来人们越死越多,坟乡的土地上埋葬了越来越多的尸骨,人们杀红了眼。
他们的兄弟死在了这里,他们的父亲死在这里,自己的儿子死在这里。
这场战争的性质慢慢发生变化,仇恨取代了生存的欲望,永州府那些争夺权力的官僚们也看准了这个机会,双方合众万余人在这片土地展开争斗。
鲜血浸染了这片土地。
等到那些阴谋家撤退之后,这曾经繁华过的地方又只留下一地尸骨。
食腐的乌鸦在尸体上翩翩起舞,浓郁的血腥味渲染了整片天空。
坟乡的人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要遭受这样的践踏?为什么他们这些乱世百姓注定没有活下去的权力?
少年拿起锄头铲起一块土,狠狠砸在死人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泥土彻底覆盖了这具尸体。
少年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忙活了多久,用烂多少把锄头,他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这里遍地尸体,现在这里满是白幡。
每一个人的坟头上他都插了一根白幡。
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没有名字,只有那随风飘飞的白幡昭示着他们曾经来过这里,曾经是个活人。
少年知道自己的家乡叫做坟乡,坟乡的大人们因为保护家乡而死,而他作为坟乡最后一个活人,应该让家乡的人入土为安。
等到这片土地再次恢复平静之后,少年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遍地尸体已经入了土,而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在坟头上坐了许久,最后等来一个人。
那个人自称周。
说是要平定天下,再创一个盛世,一个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盛世。
少年不知道什么叫做盛世,也不懂什么叫做安居乐业。
他只知道那个男人承诺了,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而他也不用替人埋尸。
少年不懂,只觉得这样很好,于是他伸出手,和那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
少年在仰视那个男人的时候觉得那个人就好像和煦的暖阳,只要他在,他身后的人们就总会欢呼,总会大败敌军。
“我给你取个名字,既然你喜欢给人埋尸,以后就叫你,埋,如何?”
埋很想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尸体,更不愿意给人挖坑。
尸体很臭,挖坑很无聊。
不过既然是那个男人取的名字,埋也就欣然接受了。
埋……
……
“施主,信我,没有我你绝对找不到他的庙。”
苏离撇嘴道:“庙不就长那个样,谁看到认不出来?”
慧空摇头,高深莫测道:“施主,这可就是你的见识狭窄了,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筑庙的门道太多。
你见过有庙如活物,负天而行,日行万里?
你见过有庙大如山岳,莫说庙门,你在庙中却不知这是庙?”
苏离还真不知道。
行。
你行。
你说啥是啥。
“你要找庙,那就要快点,我担心法宝坚持不住那么久,那法宝毕竟是我借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苏离不知道施队长的法宝能坚持多久,毕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施主,不急,我看那法宝不简单,想必出自高人之手。”慧空和尚老神在在。
这和尚来历不明,行为诡异,苏离心底下意识谨慎起来。
“要找到他的庙,我们首先要知道他供奉的是哪尊神。”
苏离他们三人东奔西走,被慧空带着四处乱窜,一路上看见不少死去的乌鸦尸体。
“这黑喙未免心太黑,地上这些分明是他自己的同族,搞不好是他自己的子孙,就这么一只不留地给杀了?”
苏离看着满地乌鸦,看着他们凄厉的死相有些心底发毛。
“妖邪都这样,看起来他们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已经称不上妖,更称不上人。
野兽还有感情,有些妖邪可没有感情。”
苏离想了想,没发表意见。
他现在遇到的妖邪还少,不知道慧空和尚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觉得这并非他的本意,他说庙里的神影响了他,这并非虚言,若是庙中真神是一尊恶神,的确会控制庙主的心智。”慧空和尚信誓旦旦,比他浸淫此道许久,自然知道黑喙为什么会发疯,不然他也不会此刻找上门来。
可惜他还是棋差一招。
他无法奈何黑喙,黑喙也杀不了他。
一人一妖陷入僵持,想要打破这种僵局必须有第三者的加入。
苏离就是第三者,还是很重要的第三者。
这一切好像是个美妙的巧合。
黑喙在此刻发疯,慧空在此刻杀上鸦山。
苏离本身没有掺和的能力,他偏偏得到施队长的赏识,施队长又恰好与黑喙有仇。
谁能想到这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发生?
苏离穿越本身就已经是是概率极其微小的事件了,尸水河上游的神安稳多年,为何会在最近爆发战争?
那节手指又为何偏偏落到苏离手上?
这一切都是美妙的巧合。
可惜苏离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知道这座庙供奉的神是哪一尊吗?”
“别打哑谜,把我逼急了连你一起打!”
苏离本来就心烦,在三水镇的时候天天吃瘪,现在好不容易出门了,那叫天高任鸟飞,年轻人就是吃不了一点亏。
慧空哑然,倒也没继续挑逗苏离,缓缓说道:“那尊神的名字叫,埋。”
埋?
好奇怪的名字。
苏离不懂,既然是名姓,好歹也要有个正常的名姓,一个字算什么。
慧空贴心解释道:“早年的时候人们取名字大多都是一个字,就像埋,还有大周的开国皇帝。”
苏离想了想,问道:“大周的开国皇帝是不是叫周?”
慧空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苏离的嘴:“可不敢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慧空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让苏离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这话说的,多吓人。
连提起别人的名字都不行?
那不完蛋了?搞不好一个字就代表着一尊神,大家以后都别说话了,直接退化成动物。
“提起这个字没事,你在提起这个字的时候不要想起相关那个人或者神,万一那尊神还活着,又会些降头这种邪门手段,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慧空一脸后怕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遭受过这种威胁。
苏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下次一定会更小心的。
“埋,属市井红尘庙,拥有招魂、埋人职司,大周皇帝曾为埋亲自筑庙,赐予封号,享有一县之地,据说埋这位神祗不慕权力,不慕财富,就连封地也只要一小块,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
据说这位神最忠于朝廷,在朝中不受人待见,等到大周朝倾覆,天下大乱之际性情大变,变得极度嗜杀,被众多神祗合众坑杀在某处,之后便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谁供奉这位埋,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位神是否成了阴神,还能不能履行自己的职司。”
慧空口才极好,如数家珍。
苏离听着这个故事,没头没尾的也没听出什么名堂,只跟在慧空后面瞎跑。
柳喜儿突然道:“埋神大概没死。”
慧空扭过头来皱着眉,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柳喜儿嗫嚅着说不出话。
“行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埋神有没有成为阴神,跟咱们也没啥关系。”苏离站出来打圆场。
柳喜儿这是怎么了,一路上都没吭声,现在突然一副自己也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柳家人都一个德行,话只说一半,不问还不说。
慧空说完之后就埋头不说话了,时不时抬起头来辨别一下方向。
怪事,山顶明明空无一物,他们为什么四处兜圈子?
苏离觉得有诈,问道:“你瞎走什么呢?前面不是可以直走吗?”
慧空伸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在坟里呢。”
坟?
苏离抬头一看,身后那四条颜色各异的长龙还在空中飞舞盘旋。
听了这话之后,苏离伸手摸了摸额头,手指上满是灰尘。
慧空笑道:“施主,我怎么说的?
有些庙,你就算在里面了也不知道这就是庙。
当你上山之后,就在埋神的庙里了,这座庙,很玄的。”
苏离心说,这给他干哪儿来了?
怎么突然就整上唯心的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