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可是为了那开埠一事而来?”
赵姨娘闻言面上一滞,旋即掩口笑道:“诶唷唷,都说远哥儿是个豪爽性儿,今儿个一见果然如此。”顿了顿,赵姨娘道:“我这不寻思着,咱们好歹也是自家亲戚,远哥儿与三丫头又颇为投缘……这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这等好事儿,总要可着自家亲戚来。”
陈斯远哈哈大笑,心下暗忖这赵姨娘真会顺杆爬。他与探春也不过一面之缘,虽极得意探春性子,却也算不得多有交情。至于亲戚情分,他是大太太的外甥,与二房姨娘有个屁的亲戚关系!
坑别人陈斯远或许还心有不忍,坑赵姨娘……陈斯远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因是大笑道:“姨娘说的在理。姨娘头一回开口,我总不好驳了脸面。这样,姨娘明早前拿了银钱来,我明儿个头晌便去寻孙师。”
赵姨娘先是一喜,随即又想起老爷贾政还不曾将那四百两送来,自个儿的物件也不曾典卖,再是急切,明早之前只怕也凑不出一千两银子来。因是慌乱道:“这……我这银钱还不曾凑齐,哥儿能不能宽限几日?”
陈斯远略略蹙眉,语重心长道:“也不是不行,不过……姨娘也知,这是天大的好处,外头不知多少人盯着呢。若拖延个三五日也就罢了,时间再长只怕就……总之姨娘还是尽快为好。”
赵姨娘舒了口气,赶忙拍着胸脯道:“哥儿放心,就这三两日,一准儿将银钱凑齐。咱可说好了,这一脚哥儿可不能再给旁人。”
陈斯远笑着颔首应了。
赵姨娘这会子只觉得陈斯远分外顺眼。应答得体,也不曾因着自己是姨娘就小瞧了去,初次见面就来请托,人家还一口应下,阖府上下简直就没有比远哥儿更好的人啦!
因是赵姨娘发自肺腑好一番夸赞,又寒暄着说了些闲话,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将赵姨娘送出门外,此时刚好红玉回返,便与陈斯远一道儿回了正房里。陈斯远方才落座,那红玉便凑过来,面上很是欲言又止。
陈斯远观量一眼便道:“有话要说?”
红玉便道:“瞧姨娘神色,大爷是应了?”
“是啊。”
红玉蹙眉道:“连赵姨娘都应了,大爷就不怕来日旁人踏破门槛?”
陈斯远摇头道:“哪里还有旁人?”
细细数下来,邢夫人、贾赦、凤姐儿、赵姨娘,该插一脚的都插了,余下王夫人本就与邢夫人不对付;李纨缘悭一面,还不曾见过;贾母人老成精不说,心下也不待见邢夫人。剩下小一辈的就算有心也是没钱。
宁国府那边厢忙着操办丧事,又隔着府,怕也不会轻易登门求告。可不就是再没旁人了?
红玉瘪瘪嘴,没说旁的。
一夜无话,转眼到得翌日。
这日陈斯远清早用过早点便出得府来,径直往那浙江会馆去寻孙广成。
许是来的时辰还早,会馆大堂里虽有富商等候,却并不曾往后头去寻孙广成。陈斯远随着伙计到了后头院落,入内便见孙广成正优哉游哉的用着早饭。
伙计领了赏钱退下,内中只余二人。
那孙广成眯着眼笑道:“陈师侄可吃过了?不若一起用一些?”
陈斯远摆手推拒,随即自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来,道:“这是一千两,劳烦师叔写个回执。不出意外后头还有五、六千银子……师叔,咱们是不是该分润分润了?”
孙广成却道:“不急不急,饵料才撒下多久?不着急收网。且,”孙广成点了点那一叠银票,笑眯眯说道:“这贾家的银钱可是烫手,说不得还得还回去呢。”
‘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明白了,这不就是杀猪盘嘛!靠着勋贵首倡引动风潮,待富商群拥而至这才下刀子杀猪!
且能让孙广成心甘情愿将贾家的钱原路退回,这到最后得圈多少银钱去?
忽而想起来,孙广成此人可是个骗子啊,骗子的话能有几分真?
陈斯远思量着,开口说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我倒是能等一等,只怕燕儿姐有些急切。”
孙广成乜斜一眼,只平淡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让她等着就是,事成之后总少不了她那一份好处。”
陈斯远笑道:“好啊,话一定带到。”陈斯远自顾自拉了椅子落座,貌似轻松道:“师叔,这两日怎地不见胡兄?”
孙广成道:“一切顺遂,胡莽闲着没事儿总找你作甚?生怕别人瞧不出猫腻来?”
陈斯远咂嘴道:“我是怕孙师叔与胡兄另有谋划,平白就将我与燕儿姐丢在了一旁。”
那孙广成叹息着语重心长道:“咱们这一行凑在一处,合该信字为先。没了信字,各人另有算计,到头来只怕大事难成。你回去好生与柳燕儿分说了,凡事大局为重。”
陈斯远勉强应下,又试探了几句,奈何孙广成这老东西滴水不漏,不拘陈斯远如何试探也不曾探到底细。
待一盏茶喝尽,陈斯远干脆起身离去。
一路回返荣国府,交还了马匹径直进了黑油大门。门子余四热络来迎,陈斯远随口问道:“大老爷可曾回来了?”
余四回道:“回来了,这会子正见昭儿呢。”
陈斯远停步,纳罕道:“昭儿又是哪个?”
余四低声道:“是琏二爷带去扬州的小厮,才从扬州带了书信回来,刚刚见过了老太太、老爷,又紧忙来见大老爷。”
陈斯远顿时心下咯噔一声。
他可是个西贝货,经不起验看!若昭儿带了贾琏的信笺回来,只消略略提上一嘴黛玉的婚事,自个儿岂不是就被拆穿了?
转念又一想,算算时间好像不大对。那大老爷往扬州寄去的书信才发出几日,只怕还在半道上,因是贾琏的信肯定不会提及自个儿。怕就怕内中提及了林如海临终所托——
陈斯远有心拔脚就走,正待此时,便见贾赦的小厮将一面生小厮送将出来,瞥见陈斯远,那小厮顿时眼睛一亮,叫道:“远大爷来得巧,老爷正打发小的往后头去瞧瞧大爷可曾回来了呢。”
陈斯远仔细观量那小厮神色,见其并无异色,这才心下稍安。暗忖,若真个儿戳穿了,只怕来寻自个儿就不是一个小厮,而是一群提枪带棒的家仆了。
当下面上笑道:“我才回来,这不赶紧就来见姨父?”
小厮道:“那远大爷稍待,小的这就去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