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院,仪门后向南大厅。
陈斯远端坐暖阁里,自有小厮将茶点奉上。他一边厢吃着点心,一边厢暗自思忖,也不知此番能不能整治了贾蓉、贾蔷那两个货。
他虽是雀字门出身,少时便展露出心灵手巧,师父见猎心喜,也不知从何处淘弄了一本彩字门的幻术来。陈斯远胡乱习练,仗着手巧倒真个儿练成了七八。
所谓彩字门、幻术,说起来玄之又玄,实则不过是戏法、障眼法罢了。
正思量间,忽见一小厮狼狈奔逃,口中兀自嚷嚷着:“快,快叫后头的法师来!”
陈斯远精神一振!起身拦下小厮,嘴里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小厮结结巴巴道:“远……大爷……不,不好啦!东路院书房……闹,闹鬼啦!”
这是戏法起作用啦?
陈斯远暗自心喜,面上眉头紧蹙,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那小厮抽倒在地。骂道:“混账行子,宁国府积善之家又怎会闹鬼?来人,把他看住啦!”
当下便有两个小厮上前将那小厮拿住,那报信的小厮急了:“陈大爷,小的没说谎,是蓉大爷叫小的……呜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人给堵了嘴。
“快拖下去!”陈斯远吩咐一声,转头叫过一直跟在身边的管事儿,低声吩咐道:“你往后头去,悄声与珍大哥说了,莫要声张。”
那管事儿的心悦诚服,说道:“还是陈大爷思量的周到,小的这就去办!”
那管事儿急急往后头报信,陈斯远又点了两个小厮,道:“你们且随我往蓉哥儿书房瞧瞧去。”
眼见陈斯远镇定自若,两个小厮生出几分胆气来,轰然应诺,随着陈斯远出了仪门往左朝着贾蓉外书房寻去。
不片刻到得书房小院外,就听内中胡乱叫嚷不休。
“和尚呢?道士呢?快,再去个人叫来!”
“哥儿,小的记得公鸡血克制邪祟,后头张婆子今儿个新买了一只,小的这就去取?”
“快去快去!”
陈斯远此时沉着脸迈步而入,略略顿足朝着左右吩咐道:“守住门,谁也不许放出去!”
两个小厮大声应下。
那贾蓉瞥见来的是陈斯远,顿时急切道:“怎么是你?和尚道士呢?”
陈斯远暗忖,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上去一巴掌抽在贾蓉脸上。
贾蓉捂着脸错愕不已:“你……你打我?”
陈斯远沉声道:“蓉哥儿四下张扬,是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可……里头有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哪里来的鬼!”
贾蓉为陈斯远气势所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偏在此时,就听得噼啪一声炸响!
在场众人无不循声观量,还不待有人问询,就听又是一声噼啪炸响,连那书房的门扉都晃动了些许。
“鬼……鬼打门!”
“娘啊,快跑啊……”
贾蓉面色煞白,叫嚷道:“你,你死得冤枉又与我何干?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找谁去啊!怎地偏偏来找我……呜呜呜——”
急切间,贾蓉已然骇得掉了眼泪。
再看那贾蔷,身形瘫软堆在地上,兀自嘟囔道:“可儿……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话说一半,眼睛一翻竟昏厥了过去。
陈斯远乜斜过去,眼中精光一闪,暗忖:敢情竟与你有关,说不得那‘养小叔子’说的就是你!
他面上装作错愕不已,好半晌才抬手将两个守门的小厮叫过来。
“大……大爷?”
陈斯远吩咐道:“此间怕是不能待了,你二人先行将蓉哥儿、蔷哥儿从角门走,送去后头安置了。”
那两个小厮也吓了个半死,当下如蒙大赦,赶忙一个扛着、一个拖拽,连同外书房的小厮、丫鬟一道儿奔逃而去。
陈斯远立在院门前心下暗忖,不过是用了‘马桶椎花’‘使鬼打门’二法,本意是吓唬贾蓉一番,不料竟将贾蔷那厮吓破了胆,生生说出了内情!
可儿……大抵是秦可卿的小字?贾蓉方才那话理应是实话,是以秦可卿之死大抵与其无关。倒是贾蔷所言,以此推断是有人要秦可卿死,这个‘他们’又是谁?
那秦可卿才死,贾珍便好似死了亲娘一般,这丧事也大操大办,以此推断大概不是贾珍下的手。或许贾珍知情,却无力阻止。
可秦可卿一个外妇,谁会执意要她死?
细细思忖,只怕根子还是出在秦家,确切的说是秦可卿养父秦业身上。八成是秦业贪了银子?好似有些说不通,详情到底如何,暂且不得而知。
身后脚步声杂乱,陈斯远回首便见贾珍领着一干下人明火执仗而来,其后还缀着王熙凤与平儿。
眨眼间一行人等到得近前,贾珍哆嗦着问道:“远兄弟,内中到底如何了?”
陈斯远自是会说话的,当即拱手道:“见过珍大哥……许是这外书房年久失修,冷热交替之际有些异响也是寻常。我方才暂且叫人送蓉哥儿、蔷哥儿去后头歇息了。”
话音落下,但听得又是噼啪一声炸响。
贾珍的身子随之也是乱颤一番。
陈斯远镇定道:“或许老鼠嗑了梁木也未可知。”
贾珍僵硬一笑,道:“对,还是远兄弟有见识,果然是闹了老鼠。来呀,暂且将此地封了,待来日除了老鼠再行解禁。”
几名仆役呼喝着上前,将那小院关门落锁自是不提。贾珍目光深邃地始终盯着内中,不自查地暗自叹息一声,随即与陈斯远道:“多亏了远兄弟帮衬,做哥哥的旁的不说了,咱们往后瞧。”
“好说,都是自家亲戚,珍大哥无须客套。”
贾珍点点头,回身又与凤姐儿言语几句,这才领着人往后头而去。瞧其身形愈发萧索,也不知其心下如何做想。
凤姐儿与陈斯远对视一眼,丹凤眼里满是探寻,却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便道:“远兄弟,咱们也先回去吧。”
陈斯远应下,随着凤姐儿到得马厩前。陈斯远本意步行回返,那凤姐儿上了马车却道:“天黑夜凉,远兄弟不若一道儿乘车吧。”
陈斯远从善如流。待马车出了宁国府,凤姐儿急切问道:“远兄弟,方才到底怎么了?可是秦氏真个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