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中杀人

又是那个杀人的梦。

几乎快要让他习以为常。

炼气修士虽然可以通过打坐修炼代替睡眠，但不能长久不眠，否则也会伤身，夜间睡眠与打坐交替进行最为妥当。

若不是楚渝前几日一直沉溺修炼，不曾休寝，恐怕方才也不会打坐着昏睡过去。

不由苦笑，他自认不是恶人，更没杀过人，怎么总是做这些血腥的噩梦。

李牧穹在世时，楚渝曾请教过，对方说这是活死人之躯所致。

“活死人，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活不过二十岁，没有心脏或大脑，看似与常人无异，却不能餐饮，不能安眠，不能行房......几乎等同于死亡，身体等同于尸体......”

活死人，不得安眠。

睡眠杂症各不相同，有的无法入睡，有的怪梦连连，有的梦魇缠身，有的甚至会梦游...

对楚渝而言，这个杀人的梦犹如诅咒，在每个深夜入眠之时涌现，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梦中所杀之人不尽相同，甚至其中有些生物都不能称之为人，楚渝曾多次跑到道院藏书阁查阅，但发现自己在梦中看到的生命和景象，藏书阁所开放书籍中并无记载。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梦见的那些恐怖东西到底是些什么......

胸腔内那尊古朴祭坛依旧沉寂。

虽然它清除了体内所有异毒，但种种噩梦却让楚渝怀疑，三年后，自己真能摆脱活死人的命运，活下去吗......

叹息一声，不再多想，他戴上面具，换了套衣服，离开澡堂。

然而刚从澡堂门前出来之时，便见一个白袍俊朗青年站在门口。

却说这青年文士扮相，头戴玉冠，似乎也不嫌寒冷，在寒天雪地里手持一把金玉折扇轻轻摇着，显得风度十分儒雅，正笑吟吟望着面具覆面的楚渝，像是早已认出了他。

“七日未见，余先生风华如故啊，可让在下一顿好找。”

楚渝见到来人，微微眯眼，“这么巧，柳文卫风采倒是更胜往昔。”

青年摇头笑道：“不巧，自打余先生来到城南，在下便得了消息赶来，等候已久。”

旋即他打量楚渝几眼，惊讶道：“您的修为？”

楚渝神色淡淡，避而不谈，只是将问题反抛给对方：“找我做什么？”

青年露出深意，苦笑着收回折扇，“余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哦？莫非要找我麻烦？”楚渝漫不经心道。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是代主子来请余先生回梅园任职。”

青年文士被他这一通言语太极打着急了，微微躬身，作了个请的姿势，直接表明目的，沉声道。

“回什么回，我如今面首正当得快活，乐不思蜀着呢。”楚渝冷笑一声，按了按面具，转身就走。

梅园能做这么大，园主半步筑基修为，自是手眼通天，富得流油，楚渝才刚踏入商业区，便被眼线发现。

眼前这白袍文士，便是园主手下文武双卫中的文卫，炼气七层修为，柳如絮。

柳如絮闻言一急，连忙拉住楚渝，“在下知晓，余先生对面首之事心有不满，可主子也是被逼无奈啊，整座梅园的运转还仰仗您老人家呢，您不在的这些天里，戏子们戏也没法排了，乐师也罢工了，说书人也没料了......“

他微微苦笑：“就连望春楼花魁都不接客了......”

见楚渝面无表情，他无奈道：“况且，大家都在等着您那话本更新呢。”

楚渝似笑非笑：“卖出去的东西，岂有再讨回的道理？”

“可这明明是强买强卖啊！”柳如絮咬牙。

楚渝冷笑不语。

柳如絮见楚渝软的不吃，炼气七层威压轰然铺卷而来，大袖无风自动，面露威胁之色。

“梅园来了大清府上宗贵客，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好生招待，能否揽下这单生意，就在一月之后的演出，主子限我今日之前务必将您请回去，若您不愿回去，就莫怪在下...”

“没想到我们儒雅风流的文卫之首，竟也学起莽夫行径了。”楚渝侧目斜视着他，露出鄙夷。

柳如絮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可知为何，姬寻不派来杨如虎那莽夫来？”

柳如絮眼皮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讪讪咳嗽一声，折扇一摇，恢复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余先生可莫要将在下比作杨如虎那野蛮粗鄙之徒。”

“所以，让我回去，不是不可以，要拿出诚意。”楚渝一字一句道。

他如今还指望着梅园账款填充口袋，自然不能不回。

但若表现得太热切，不趁机敲诈一番，也不甘心。

柳如絮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腰包。

楚渝一把夺过他的腰包，掂量几下。

也不管眼巴巴跟在身后的柳如絮，自顾自走到西南处坊市。

夜色渐深，繁华的坊市灯火亮起，行人竟比白日更多。

楚渝来到第三街道，第十五号代理道庭贩卖化毒液的店铺，摘下面具。

与掌柜的相熟已久，知晓他这边卖的化毒液品质优良，成为长期购买的客户。

而有些店铺为了盈利，没少私兑水分，甚至低价售假。

被欺诈财产在其次，若买到质量低下的化毒液，往往会药效不足，无法缓解凡人体内异毒，因此害惨不少人。

见楚渝到来，独耳中年掌柜睁开两眼，绽露出笑意。

或许是觉得楚渝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了几岁，看楚渝时便颇为亲切。

“上次见你小子还在六日前了，就知道你今日一定要来。”

楚渝笑着点头，“掌柜之前实在是一语成谶，我返回道院不久后，便爆发了紫雪异毒。”

“道院修士多，花样也多，即便爆发异毒也难见伤亡，不比飞鸿城那因血风覆灭的镇子，死得死，伤得伤，无一人幸免。天灾之下，苦的都是凡人呐。”掌柜叹道。

楚渝随之轻叹。

唏嘘一阵，掌柜忽然道：“几日后小店就要关门了，以后你买化毒液，尽量去王氏商铺、秋水商铺...”他报了几个商号，又提醒道：“不要去隔壁那家，更不要去......他们卖的都是害人的。”

楚渝一怔，却问：“为何要关门？”

“还不是我儿那臭小子，在府道院混出了头，前两天传书回来，说在玄青宗山脚下置办了大院，要接我去大清府享福。”

掌柜呵呵一笑，神色显得颇为不屑，嘴角却咧得很开，“臭小子，一天到晚不好好修炼，光知道操心老子了。”

“掌柜的有福气，恭喜了。”楚渝也笑了，发自内心为他感到开心。

能在这条街开上店铺的凡人，背后总要有修士撑腰。

这掌柜妻子早年因病去世，独自将儿子拉扯大，儿子也没辜负他一番辛苦，成为几年前城道院赫赫有名的天才，给他在此盘了一间店铺，又在两年前顺利晋升府道院。

每次见着这掌柜，楚渝都会发现，他眼里有光，嘴角总是含笑的。

一直来这家店买化毒液，化毒液品质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在这掌柜身上，他看见了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父母该有的模样。

不禁微微出神，若自己有一天将债务还清，家事摆平，也混出了头......

柳如絮巴巴旁观着二人对话，心中无奈之至。

掌柜以为他也要光顾，招呼一声，柳如絮连忙摆手。

化毒液每十日便会过期，不能储存久，楚渝将银票递给掌柜后，托对方找人送回家中。

找回来的银两楚渝却是没还给柳如絮。

他揣进自己怀里，自顾自往官宦区方向走着。

柳如絮折扇也不摇了，见状苦笑道：“余先生这又是要往哪去？”

楚渝冷笑：“绣楼啊，我得回去好生伺候萧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