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伪装

刀熊坐在办公室里，双脚翘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铅灰色的无云天空。今晚外面依旧是一点儿风都没有。空调已经调到了十八度，风力也开到了最大，但也难以驱散白天积攒下来的热气，这就是顶楼的坏处。

门外又传来了玻璃爆裂的声音，接着就是杂乱的吵嚷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知道那意味着某个可怜的家伙又输了一晚上。他不禁发出一声鄙夷的轻笑。那帮家伙总是这样，每个人都喜欢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好像自己的钱真的已经多到了可以不在乎输赢的程度。但事实上只要他们连续输上个三五局，心态就会就会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会立刻失去理智，被情绪所控制。到了那个时候，什么身份、体面统统都顾不上了，只有靠暴力发泄才能让内心平复下来。

他叹了口气，解开衬衫的扣子，伸手到桌上摸了一支雪茄，划动火柴点燃。然后他看向对面的那栋楼。十楼有一扇窗户里的灯是坏掉的，只要打开就会不停地闪烁。半个月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修理，却又每晚都倔强地打开，也不知道那间房子里的人是怎么忍受的。他每天晚上就是通过那盏一直没有修好灯来告诉自己：一切照旧、一切都没变。但其实心里很清楚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他就是喜欢骗自己。因为他觉得这是对付无奈最好的办法。或许也可以说是逃避现实最好的办法。

一切都变了。从那晚黑桃K来找他之后就开始变了。

那晚黑桃K污蔑他杀了佩吉。他早就猜到黑桃K会这么说。在找不到凶手的情况下，黑桃K一定会认为是刀熊干的。因为一直以来，刀熊都把自己伪装的太好了。三年前，刀熊和黑桃K为了佩吉彻底决裂。那件事情让刀熊明白了他永远都得不到佩吉的心。而且在黑桃K心里，所谓的兄弟情谊和女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于是从那一刻起，刀熊就开始伪装自己。他每天都要用一句话来反复麻痹自己：他已经对佩吉没有感觉了，他也不再在乎什么兄弟情谊。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不仅成功骗过了自己的内心，还让包括黑桃K在内的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那晚面对黑桃K气势汹汹的质问时，他必须继续摆出一副漠然的态度，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担心如果稍加解释，就会撕破他的伪装，就会让他花了三年时间构建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支离破碎。刀熊怕让黑桃K，更怕让自己意识到那个残酷的真相：他只不过在逃避现实。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放下佩吉，也仍然在乎和黑桃K之间的兄弟情谊。

刀熊吐出一口烟，观察烟雾浮上天花板。现在街头斗殴事件频发，他每天都能听到帮内弟兄被打死的消息传来。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很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决定不去思考这些，他决定继续蒙蔽自己。一切都没变。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进来。”他转动椅子，面向房门。

门被推开，跟随各种嘈杂声一起进来的是达奈，一个优秀的小伙子。他的手腕和脚腕上总是缠着绷带，光秃秃的脑袋上只留着一条软趴趴的马尾。刀熊一直认为他简直就是练泰拳的天才。达奈十九岁那年就在曼谷最大的泰拳比赛中拿到了冠军，两年前因失手打死对手被终身禁赛之后，便一直跟随刀熊。

“老板，”达奈说，轻轻关上了门，“碎了一面酒柜和三扇窗户。”

“和之前一样，赔三倍的钱。”

“他不肯赔。”

刀熊皱起眉头。自从开始出现斗殴事件，不仅有不少会员退出了俱乐部，剩下的这些也变得不老实了。最近三联大厦的营收已然暴跌，在这个时候闹事，不明摆着是落井下石吗？他们是不是觉得三联会好欺负？

“谁？”刀熊问。

“尚泰集团的卡尼经理。”达奈说，“五把牌九，三千万全输光了，现在他吵着要空赌。”

刀熊轻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在烟灰缸里捻灭雪茄。“今晚就到这里，先让会员散场，接着动手就可以了。”他说。

“好的，老板。”达奈转过身，刚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对了，老板。有一位海大集团的贾董事明天要到曼谷来，他之前打电话预约过我们俱乐部。”

“龙国人？”

“是的。”

“背景怎么样？”

“呃，听起来挺厉害的。”达奈说，“海大集团在龙国的私营企业榜上能排进前十名。”

“哦？”刀熊扬起一边眉毛，“把他的号码发到我手机里。”

“好的，老板。”达奈打开门走出去。

刀熊打了通电话，通知司机到停车场开车。刚挂断电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手表，静静地坐着等了一会，直到一声声惨叫传入耳中，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出门。

他朝那位蜷缩在地的卡尼经理瞥了一眼。都是因为情绪。他站在电梯门前，心想。情绪让那个可怜虫在直接赔钱和挨一顿揍之后再赔钱之间选择了后者，情绪总是会指引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刀熊走出大厦，看到司机已经把那辆路虎车开到大厦的门前等他了。他坐上后座，拨通了达奈发来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自称是贾董事的秘书。刀熊告诉她让贾董事亲自接电话。

“贾董事，你好，你好。”刀熊笑着说，“第一次来曼谷？没关系的，我们俱乐部随时欢迎。时间？俱乐部是在晚上十点以后，不过白天我们也可以先见一面……啊？是这样啊……对，半岛酒店的确是个好住处……那好，那就明晚十点见吧……好的，再见。”

刀熊挂断电话，深深吸了口气。从语气和说话方式来判断，这个贾董事似乎智商不高，希望明天能狠狠宰他一笔，拯救一下惨淡的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