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骑着电单车、行驶在大桥上了。
很合理,躺在床上是应该的。记忆最后几秒钟,是迎面逆行快速冲来一辆白色小车。小车一连撞倒七、八辆电动单骑,很不幸也包括周春风。通过撞飞一长串电动单车减速,小车最后成功靠近大桥中心水泥隔离带慢慢停下。
躺在地上,周春风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闯祸司机走下车,茫然四顾,嘴里还不停大声嚷嚷道:完了、完了、完了。。。
之后,周春风就没有记忆了。
这床没有医院病房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睁眼看到的是老式旧房的房梁屋瓦。抬起头再看四周,破旧的被褥,木质的旧家具。可以确定,这是一间老式民房。
正奇怪间、依例,脑海里记忆涌起:自己叫周大勇,是个初中生。今天没上课,学校组织学农,到郊区红旗公社劳动,干活出汗就脱了外衣。也是贪凉,收工时没及时穿上,这几天遇上倒春寒,周大勇就感冒了。在这一九六二年,这点小病一般都是休息一天就好了。只是,周大勇自己身体弱,夜里发起高烧,外婆听见孙儿说胡话,这才紧张起来。也不管平时不太对付,去同院对门的闫老师家,要了感冒药,喂孙儿吃了,慢慢睡着了。
周大勇?周春风在心里默念着。显然,他在这场高烧中已然魂归天堂、自己这个外来者的灵魂填补了这具身体。只是、那么、自己必然也在那场无妄之灾的车祸中魂归这里了。
无喜无悲,周春风只是一个普通的贸易公司职员,后来老板玩了次忘记系绳极限蹦极运动。之后,公司解散。周春风自然是失业卖房离婚,走套路流程。还好,公司最后清盘补偿了三千元给员工。就是那谁说的,必须要有的三千元。周春风自然也就成功再就业,干起了快乐的送货老小哥。
家?两年前父母离世,现在离异、儿子跟他母亲移民出去投奔开中餐馆的岳父了,也算是没多少牵挂了。
祝愿他们母子在异乡幸福安康吧。
以后自己就是周大勇了。看来高烧没损坏这具身体的大脑、记忆中,今年十四岁,念初中二年级、七月毕业。
父亲周永年在建国初期那场出境保家卫国战争中,代表娄家铁厂开货车去运送物资,在异国他乡光荣殉职。那时周大勇才三岁,后来母亲武玉琴在娄家铁厂照顾下去了厨房帮工。母亲要上班,也就将远在西蜀的周大勇外婆车道晴接来京城照顾周大勇。可惜,去年母亲因病去世了。
周大勇爷爷,这就记不清、正屋墙上有一幅画像,一张照片。那个威严的军人画像,就是爷爷。爷爷周仲康牺牲在解放天津卫的战斗中。进城后,父亲周永年在组织安排下进了娄家铁厂学习开车。战乱年月,人口流动很大,到处缺人。
还好,现在住的四合院前院两间东厢房一间耳房,是父亲通过轧钢厂关系进住的。五十年代中期上户口时一家三口也就成了京城户口了。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屋,最能有效叫起床的是饥饿?还是尿急?
还在床上躺平的周大勇同时都感受到这两种生理需求,翻身起床。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婆进屋,看到周大勇起床,忙说道:“勇娃,快穿上衣服、当心要受凉。“
这就是周大勇的外婆车道晴了,回了句外婆晓得,语气出乎意外地很自然。
看来肌体的本能并没有受外来灵魂的干扰,习惯的应答没有任何不适。
“好些了吧,昨晚烧的好厉害。”
外婆伸手摸摸孙子额头,手有些凉:
”吓死人了,还好三大爷家有感冒药,以后要谢谢人家。“
“好多了。”
周大勇一边穿外衣一边含糊应答。
“饿了吧?都快中午了,洗漱吃饭吧。“
外婆揭开八仙桌上的竹篾罩,里边是一碗米粥,一碗米汤、四个灰黄色馒头、两个窝头,一碟干咸菜。
“我去下厕所。。。“
周大勇穿上布鞋匆匆出门,后边跟了句外婆的慢点。
这鞋应该是正宗的京城布鞋了,鞋底软硬正好,不是某宝、平朵朵卖的那种塑料硬鞋底的便宜货。
“大勇,吃了我的感冒药,病好了?“
刚出门,见到一个中年人跟自己打招呼。这人认识,门对门住了十多年了,还是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嗯,清瘦精明,正是三大爷闫埠贵。
“闫老师好,好多了。谢谢你了。“
这就是四合院的三大爷,现在可以确认,周春风的灵魂来到了噙满四合院的世界。
也很好,用周大勇的身份再活一回也很好。只是这闫老师怎么就正好堵住出门的路,不知道人正在尿急中么?
“借过,我去厕所。”
看到三大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没有让路的自觉,周大勇只好侧身躲过,也不管身后的黑脸尴尬。
排泄带来快感,周大勇现在只剩一个需求,赶快填饱肚子。
在自己灵魂那个世界,从来的没有这样饥饿过。
不对,上大学时暑假跟着两个同学去爬没开放的荒山。遇到山洪爆发,被堵在山上两天,就靠带着的几根巧克力,两瓶水坚持,有钱也只能干瞪眼。
看着馒头,这个应该是二合面馒头吧,就没了食欲。这个就是用棒子面加全麦面粉做的,结合这个时代,是四合院住户主流食品了。
棒子面做的饼子,在灵魂的世界也吃过。就在去年,嗯,不知道谁抽的怀旧风,市场上出现了用嫩玉米棒子做的玉米饼。现磨现煎,看着新鲜。五元钱买了一个,入口才知道,有一点嫩玉米的香甜,但更多的是玉米芯玉米碴子的粗粝。这玩意也就品尝一次就好,果然,以后就再也没在路边看到这个摊贩了。
就着咸菜,米粥还是很顺口的,肌体肠胃自然的习惯也克制了心理障碍、入口也没想象的那种口感不适。当吃完两个馒头,要伸手去拿第三个时,突然意识到,这四个馒头两个窝头应该是祖孙两人的今天全天的饭食了。
现在还是一九六二年的春末,饥荒虽然即将过去,但毕竟城市人口的定量还没恢复到五十年代中期水平。一个初中生,一个没工作的老婆婆,每月定量供应加在一起也就四十来斤粗细粮,大米面粉更是只有八斤,还很难买到。这碗粥应该是家里最后剩的大米了。当然,灵魂世界的周家三口人每月也从没吃完过二十斤大米。
“吃饱啊,勇娃,你生病了要多吃些。“
外婆劝慰着,周大勇只好摸摸头说:
“有些想睡,没胃口了。“
“那你就再去睡会吧,病了要多休息。“
看着孙子神情不振,外婆以为还是病没完全好,这也很正常,俗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