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山谨慎地退下来,回头就问阿光:“真有这个规矩?”
“有,村里的规矩大过天。”
许源冷笑,要不是村里规矩森严,你们能进来?我早抢先关了门,把你们堵在外面了。
吴海山恨恨看了许源一眼,咬牙道:“好,我们守规矩。”
老汉满意点点头,驼着背、叼着烟袋锅,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走了:“跟我来,村里只要有空房的,都可以让你们住一晚,不过要给钱。
要多少钱,你们自己跟主家商量。”
吴海山几个互相使了眼色,紧紧跟着许源。
许源住哪一家,他们就跟着住哪一家。至少也得是在许源隔壁,明天绝不能让这小兔崽子再跑了。
许源摸出来一盒洋火,塞给老汉:“叔,劳烦您带我去焦二伯家。”
村民们大都用火镰,远不如洋火方便。
许源跟英太婆买了一批东西,洋火是其中之一。
老太婆腿脚不方便,买东西总喜欢多买点,少出门几次。
她记性也不好,经常是买了之后拿回去,才发现原来的还没用完,就越攒越多。
但一般人想要,英太婆还不卖给他,我就攒着。
老汉立刻变得笑眯眯的:“你这后生是个晓事的,跟我来吧。”
许源最初带进山的两拨人,是真的货商。
跟这些人路上闲聊,许源知道王相村里,最好住宿的人家就是焦二伯家。
他家没那么多变数。
焦二伯只有一个儿子,也二十多了。
焦二伯死了媳妇,儿子没娶上媳妇。只要不带着女的住进他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村子大致呈圆形,村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老樟树,却不知为何已经枯死了,树皮都被剥得精光,光秃秃白惨惨的矗立在那里。
夜色中,这一株死树就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大邪怪。
老汉带着他们绕过死樟树不远,就用烟袋锅一指:“就那儿了。”
焦二伯家就两间破茅草屋,里面黑黢黢的点不起油灯。
“谢谢叔。”
老汉摆摆手,叼着烟袋锅吧嗒吧嗒的走了。
许源上前敲门,喊了声:“焦二伯。”
里面应道:“谁啊?”
“我是前几天来的张三郎介绍的,进山收货想在您这儿住一晚,我给钱。”
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后,然后房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上下扫量了许源一番:“一晚十五个大钱。”
许源先把钱掏出来:“我知道规矩,先给钱。”
焦二伯收了钱,敞着门让许源自己进来,他转身回床上把自己的衣服卷在手里:“你住这,我去儿子那屋挤一挤。”
焦二伯左右都有邻居,吴海山使了个眼色,几人便各自敲门,问价准备住下来。
左边的人家开门来,这家只有一对母女,母亲来开门,生着一张倒三角脸,两眼的位置偏上,身材又细又长,看上去像是一只螳螂。
“五十两。”
“什么?!”武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伸手就要关门,武修急忙拦住:“人家十五个大钱,你要五十两银子?”
“我们家就这个价。”母亲十分固执。
武修压着火气:“你这是不讲道理啊,这样吧,我给你一百钱,比你隔壁高得多。”
母亲眼珠转动打量武修:“你真要讲价?”
我不讲价就是傻子!武修心道。
“那好吧,一百钱也行,进来吧。”母亲忽然热情起来。
武修暗道一声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还以为我是肥羊呢。
另外两人住在右边隔壁,一人胳膊断了,两人住在一起互相照应。
这家人是两口子养活着六个孩子,大的四个都是六岁,小的两个都是四岁。
一窝四胞胎、一窝双胞胎。
两口子都是圆脸圆眼,只有嘴巴尖尖的,长得像是一对儿猫头鹰。
两口子开口要价“两头猪”,两人还价到一百五十钱成交。
安顿好属下,吴海山带着阿光往焦二伯家后边走去,那里还有一户人家。
吴海山忍不住低声问阿光:“这村里的人都这么漫天要价吗?”
阿光义正词严回答:“王相村民风淳朴、童叟无欺!乡亲们都不会胡乱要价。”
吴海山正要讥讽,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一回头只见那株巨大的死樟树的树杈上,蹲着一道黑影,黑暗中两眼泛着黄光,全身批满羽毛,直勾勾的盯着他。
吴海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绊倒。
但是再一看却发现,树上其实是一个高大的老人,身上穿着各种羽毛缀成的大氅,带着一副黄水晶片子、老铜腿儿的眼镜。
吴海山又低声问:“这是王相村的跑山人?”
“是。”阿光回答。
老跑山人蹲在树杈上,死死盯着吴海山,他便不敢再说村子的坏话了。
到了那户人家门口,对方开口就要三十两银子,吴海山甚至不敢还价——背后老跑山人的眼神,好像两柄刀子抵在他的后心上——吴海山麻溜的给了银子。
进了屋子后,那种感觉才消失了,吴海山长松了口气。
歇了一会儿,放松下来,吴海山又感觉到,手臂上被烫起来的水泡格外的疼,便摸出来一柄小银刀,想要挑破了处理一下。
临动手之前,吴海山忽然心中一动,多问了阿光一句:“能挑破吗?”
阿光回答:“不能,张三爸的水泡里藏着痨病,挑破了他的肺痨就传染给你,不出一个月必死无疑。”
吴海山虽然觉得自己丹修能治病,但想了想还是不冒险了。
“那应该怎么处理?”
“备些礼物,去跟张三爸赔个不是,他会把痨病收走。”
吴海山又问:“张三爸住哪里?”
“我不知道。”阿光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个送酒的,只认识老跑山人,跟村子里其他人并不熟。
在鬼巫山里,这也是许源和阿光相比,唯一有优势的地方!
许源接触的货商多,反而对村里更熟悉。
吴海山忍不住骂了一句:“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唉,算了。”吴海山深吸了几口气,又忍不住说:
“这山里真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