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清晚空中我问句星
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孤单中颤抖
可知我实在难受
——《有谁共鸣》张国荣 1986
2.
婚宴后,陈家贵和林显成回到罗伟杰安排的酒店房间。
两人天没亮就起床,通过重重关卡才从南岭村来到香港,折腾到现在都累了。林显成强撑着眼皮,在书桌前复习通信知识,为即将到来的考核做准备。陈家贵躺在浴缸泡了一小时,在第三次加热水时,门铃响了,罗伟杰出现在门外。
“走,喝酒。”
“啊?”
酒吧位于酒店顶楼天台,下面的维多利亚湾灯光璀璨,天上繁星都没有比之更亮,柔和的海风远道而来,轻抚这群深夜不回家的人。
罗伟杰这婚结得突然,陈家贵和林显成都没听说罗伟杰拍拖,喜帖就送到手上了。现在看罗伟杰面无喜色,两人不知前因后果,一时间无从安慰,只能陪他坐着,一杯接一杯喝酒。
沉默半晌,罗伟杰突然问起:“阿贵,你拍过拖吗?”
陈家贵想起村里那些他吹吹口哨,就追着他骂的女孩们,连连摇头,“我兄弟一大堆,才不要找个女的管我。”
“阿成,我记得你还在念书就结婚了。”罗伟杰又说。
“当时没想那么多,家彤一到登记年龄就赶紧办了。我在外地念书,不在她身边,没个证怕她不安心。”林显成说道。
“姐夫我看是你不安心,我家姐长得漂亮,手脚勤快,在村里可抢手了,来提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根本不可能等到你毕业。”陈家贵提起自家姐。
“家彤是好女人,我先下手为强。”林显成说到这,忍不住问:“伟杰哥,新婚之夜,你怎么能撇下新娘子,跑来和我们喝酒?”
“结婚了,两个人有一辈子时间耗在一起,今晚并没什么特别的。你们难得来一次香港,我必须得陪陪你们。”罗伟杰说道。
“伟杰哥,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不愿意结婚啊?”陈家贵问道。
“没有,我本人挺愿意结婚的,反而有的人不太愿意。”罗伟杰说道。
“那你这个时候跑来找我们,家里人会不会和你闹?”林显成问道。
“我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两家人的任务,他们满意都来不及,做嘢同我闹,你们俩想太多了。”罗伟杰敲敲桌上的一整瓶威士忌说道:“今天不喝完,谁都不准走。”
“可能香港和内地不太一样。”林显成想起陈家彤结婚时黏人得紧,自己去哪里都跟着。
“伟杰哥,以前我只知道你家有钱,今天看到这排场,才知道这么有钱,来的人个个非富即贵,我们俩都不敢说话,生怕丢了你的脸。”陈家贵摸摸自己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怎么会,很多关系只是徒有其表,我分得清谁是朋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罗伟杰说道。
罗伟杰刚加入方氏集团时,为方永诚新厂选址,考察到南岭村。踩点工作最是烦琐,气候、地形、交通、治安林林总总全都要记录,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回程时天色已晚,罗伟杰一时不察误入偏僻的暗巷。昏暗灯光下,一群社会青年在打麻将。
罗伟杰不同于本地村民的光鲜穿着,立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光头青年正输红了眼,心生歹念,起身把罗伟杰逼到墙角,上下其手地搜寻身上财物。罗伟杰看对方人多,不敢反抗,很配合地让光头青年拿走身上的现金。直到光头拽出罗伟杰钱包里的女人照片时,罗伟杰才和光头抢夺起来。
就在这时,和林显成一起散步消食的陈家贵路过这里,一脚踹在光头青年的后腰上,狠狠地将人摔了狗啃泥。罗伟杰第一眼看到陈家贵,身上只穿一件背心,露出一身腱子肉,嘴里叼着根牙签,比光头青年还社会,心里只怕是黑吃黑。没想到陈家贵把光头青年像小鸡仔般拎起来后,便开始胡乱教育起来。
陈家贵说:“光头强,招商引资是南岭村的头等大事,你破坏社会安定,就是破坏南岭村的光明未来”,正义凛然,似乎很有觉悟。可紧接着陈家贵又说:“光头强,你在南岭村打劫外地人,断了咱村财路,你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痞里痞气,又不像什么好人。
罗伟杰就呆愣在那里听陈家贵胡言乱语,直到林显成把光头拿走的钱和掉地上的照片捡起来给自己时,罗伟杰才知道从林显成和善的目光中确认自己得救了。随后,罗伟杰在林显成和陈家贵护送下,在几个社会青年“贵哥慢走”的欢送声中离开,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关内。
一个月后,罗伟杰对比多个地点,做了一份细致的报告,让方永诚最终确定选址南岭村。随后,罗伟杰往来频繁,一来二去,碰面多了,三个年轻人成了朋友。有了本地人的照拂,罗伟杰在南岭村厂房新建工作异常顺利,方永诚也渐渐交托给他一些更重要的事。
罗伟杰起初与陈家贵、林显成交好,确实有在内地方便行事的心思。然而天长日久,罗伟杰却发现,身边的人,聪明的太多,纯粹的太少,唯有和两人相处最为轻松,能说上几句心里话。
“想起来我就气,光头强居然敢抢伟杰哥的东西,差点耽误了咱们村的招商,我现在又想把他揍得老母都不认得。”陈家贵灌了一大口威士忌,满嘴浓郁狂野的烟熏味,呛得直流眼泪。
罗伟杰被陈家贵逗笑了,问道:“最近没惹祸被达叔揍吧?”
陈家贵想起陈仁达要关录像厅的事,叹道“遇上我老窦,真是劫数难逃。”
然后罗伟杰就听到陈家贵气急败坏地描述陈仁达,说到情动处,猫儿被踩中尾巴般,从沙发上弹起来。论财富,陈家贵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可是陈家贵是穷人养出的骄子,就算他再混蛋,家人对他明着怒其不争,暗地里处处维护,所以,陈家贵敢无所顾忌地挥霍家人给予的爱与包容,这些都是罗伟杰想都不敢想的。罗伟杰心生羡慕,甚至连陈家贵被陈仁达用棍子打得鬼哭狼嚎都羡慕。
“伟杰哥,你说怎么办?”陈家贵一脸无奈地问道。
“其实这事没有那么复杂,你和达叔价值观不同,你说的他不信,你说好,他反而觉得坏,如果有个达叔认可的人说好,他就会同意了。”罗伟杰在耳边悄悄给陈家贵出了个主意,陈家贵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吹吹风,喝喝酒,罗伟杰心情好了不少,到底没有喝完整瓶酒,就起身告辞。
反正先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罗伟杰对两人说道:“阿贵很好,阿成很好,谢谢你们。”
罗伟杰没有搬出去住,罗镇东让人把别墅三楼装修出来给罗伟杰做新房,坏处是罗伟杰要在这个讨厌的地方待更久了,好处是他终于拥有这个家的钥匙了,进出不需要按门铃喊钟叔了。
深夜十二点,罗伟杰洗完澡推开卧室门,看到蒙惠茹在整理礼物。
“老公你看,三叔公是不是太没品位了,送的这套黄金首饰恨不得把所有料都堆砌到表面,又笨重又难看,着实太暴发户了。”
“余家那个破公司早就不行了,这个项链肯定下血本了,你说不会是打算让我帮他们和爹地说贷款的事吧。”
“这还不错,孙家太太眼光真好。”
……
罗伟杰靠在床上看蒙惠茹在眼前晃来晃去,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别忙了,明天再整理吧。”
“不行啊,礼物就是要马上拆才最惊喜。”蒙惠茹坚持道。
罗伟杰无奈,起身轻拽蒙惠茹的肩,真丝睡衣薄如蝉翼,手心的炽热很快地传至四肢百骸。蒙惠茹蓦然转身,双手勾住罗伟杰的脖颈,整个人迎了上去。在罗伟杰诧异的目光中,面前的脸无限放大,嘴唇贴上嘴唇,柔软湿润的触感不断游移。电光石火间,这具娇小玲珑的身体爆发出极大的能量,像膨胀的火球,罗伟杰一被她那光滑的肌肤触碰,就伴随着灼烧感,发热、发烫,还有内心不知是进是退的难耐。
灯光暗下,月光闯入,偷偷描摹褪去束缚的身体轮廓。这片能够孕育生命的土地,变化多端,神奇无比,对男人生出致命的诱惑力。罗伟杰被掀翻在床上,有股让人心焦意乱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叫嚣,逼迫他卷起滔天巨浪,逼迫他粗暴拍打暗礁。理智的丧失只是时间问题,罗伟杰放弃抵抗,随后丢盔弃甲,直至溃不成军。
余热未消,蒙惠茹的身体猫儿般柔软,弓着背蜷缩成一团,仿佛方才生龙活虎的不是她。罗伟杰把胳膊给她枕着,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发丝,闭目合眼的女人惬意得嘴角上扬。
许久后,蒙惠茹问:“我有点爱上你了,你呢?”
罗伟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他累了,意识渐渐涣散,手上动作迟滞。即将进入梦乡时,蒙惠茹突然翻身抱住他的腰,喃喃说道:“还是你比较厉害。”
罗伟杰脊背一僵,没有丝毫胜利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