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澈眼见金刚琢消失不见,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甚至没心思关注场中的局势变化。
他自视甚高,但大部分底气都是靠着这宗异宝,修持的玄功都是自此宝之上参悟而出,如今居然不翼而飞,着实让他茫然与惊慌。
怎么会这样?它抛弃了我这个主人?
我到底算不算它的主人?
而此刻,张珩却是眼露精光,他毫不迟疑,伸手上去,就要握住古卷,运转玄功初步祭炼起来。
只是就这在这等时候,他眼中忽然晃过了一幅幅幻影。
无边无际的深邃界域之中,有无数星星点点,璀璨光明,只是隔着无穷遥远的距离,看不真切。
张珩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明悟,这每一处光点便是一处大界。只是界域宽广,星点虽多,却依旧不过是沧海一粟。
最初之时,界域混沌如同鸡子,元气蒙鸿,大道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灵气,诸天万界由此而生。
道经有言,大道视天地如泡影,天地视人如蜉蝣,想来便是这番景象。
幻影变换,大道轮转,他似乎听见有浪潮翻滚之声,一道极盛清光一闪而过,无边灵机悄然勃发,渺然不测,难以言表。
张珩猛地抬头,冥冥之中,他察觉到了某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只觉用不了多久,许是数百年,也许是数十年,将翻开新篇章。
这所有景象都是一闪即逝,不过一二呼吸,大道图已然径直没入识海,紫气弥漫,浮浮沉沉。
到了这一步,他已然明白,尘埃落定,仙缘有主。千古以来,从未有人得到的奇珍,此刻已是为他所有。
他稍作思忖,目光却是看向了正在出神的杨澈,目光凛冽,杀机毫不掩饰,把手一指,一道流火金光瞬时飞出。
杨澈心下警钟大鸣,忙把大袖翻动,抓一把青砂打将下来,只是刚一撞上这道金光,如雪见烈焰一般,竟是自灭无踪了。
此刻,他才恍然惊觉,张珩之道行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显然是大道图的造化使然。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沉,自知已是力不能敌,开始思忖如何逃遁。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性命尚在,自有卷土重来之机。
只是张珩又如何容得他抽身而去?如此仙缘,若被他人知晓,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他目光闪动,纵身跃在高处,神念一引,勾连起识海内的大道图来。
不多时,头顶放出一道如线紫光,弹指间散成一朵烟云,紫意朦胧,金灯金莲,缨络垂珠,如檐前滴水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只刚一见得此景,杨澈的脑中顿时一阵昏沉,只觉自家神魂不稳,似要透体而出,他心下骇然,惊道:“不好,这是要吸我神魂?!”
忙运转玄功,欲要守护灵台,只是任其手段玄妙,神通广大,却丝毫不起作用。
再僵持数个呼吸之后,杨澈终究是抵受不住,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身上似有一个与他样貌仿佛的虚影飞出,紫气环绕,浑浑噩噩。
这时,张珩顶上的云雾一涨一缩,将这道虚影身上的紫气撕扯了过来。
没了紫气护持,不过练气修为的杨澈,其元灵瞬间暗淡虚化不少,一道罡风吹过,眨眼便烟消云散了。
做完此事之后,这朵云雾并未散去,而是继续放出毫光,如夜中灯烛,天地间的灵气霎时间接连涌入。
一缕缕精纯灵机经过无数经脉窍穴流进丹田,张珩只觉自己周身内外直如被洗涤了一遍,轻明顺畅,修为也提高了一大截,短短几个呼吸,便远超数月打坐之功。
只是可惜,此乃天缘运数,除非他能炼化大道图,否则万能再次使出这般神效。
他也并未强求,百息刚过,顿觉传来的灵机渐渐少了起来,他收敛心神,紫云瞬间消散,大道图依旧沉寂在识海之中。
他振了振衣袖,看了眼寥寂无人的虚空,回想起先前种种,眼神幽远深沉。
沉吟片刻,他就地盘做,反观内视,心神再度沉入大道图之中。
此刻他头脑清明,大道图仿佛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一丝一毫都在心底映现了出来,清浊两气盘绕缠旋,归元为一。
这张宝图的真正根源不知出自何处,其上有诸多繁杂纹路,无穷无尽,时时刻刻都在变动,仿若在讲述天地初开的秘密。
张珩沉浸当中,元神放出紫光,不知身在何处。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混沌初开之景,玄冥难测,不可画图,乾刚坤柔,配合相包,阳禀阴受,雄雌相须,玄幽远渺,寥廓恍惚。
接着,一个完整的界域,从某个光点轰然膨胀,千万分之一个霎那,就扩张数千万亿倍,数不清的界天初具雏形。
无数的大道符文,随之具象而出,循据璿玑,升降上下,周流无常,难可察睹,勉强观之,仿若可由此追溯道源。
张珩心神震撼,这是太始之景,阴阳交合,混而为一,自一而生形,虽有形而未有质。
这非是真实情景,不过是大道图显化的一丝意象,他也不过是只观瞩了千万分之一霎那而已。
饶是如此,他也是忍不住的一阵颤栗,磅礴的势压临身,无可阻挡,这是真正的大道本源,几乎让他的身躯震碎、元神陨灭。
渐渐的,张珩按定了心神,平静下来。玄功运转,寂兮寥兮,他神游太虚,从那一丝大象之中,参悟出无上妙法。
整整六十个日夜,他不断的悟道,力所能及的将所见之象铭记于心,最终居然凝成一个字符,繁奥到比诸天星图还复杂。
圣人不虚生,上观显天符。天符有进退,屈伸以应时。故而易统天心、万物始萌。
天符者,日月交会,乃天道自然之符,一进一退,阳伸阴屈,万物动静,各处其时。
这枚符文并不完整,毕竟他仅仅参透少许大道仙图,不可能一蹴而就。
到了这时,张珩睁开双眼,微光一炸,无数的符文,具现而出,青赤白黑黄,令人眼缭乱,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静静站起,目光一转,霎时便就看穿了此地的本质,一步走出,虚空似琉璃破碎,视界陡然一开,面前显现出来的乃是一片云海,云卷云舒,清静悠然。
转头一看,已然身处一座高崖之上,山峦峭拔,林木茂盛,山顶有金殿高台,结构巧丽,穷尽神工,灵光森然,竦曜星汉。
掐指一算,发现外间时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张珩心下称奇,那处地界或许不属于这方天地,随机显化,应照缘法。
他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当自己功行到了某一境界,或许能再度回去,里间应当还有他不曾看破的玄机。
随着他离开那处莫名地界,像是一只蝴蝶微微震动了下翅膀,一股无形涟漪荡动开来,整个天地仿佛多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清微宗,妙化真玄紫阳洞天,玉泉山。
高山峻极,嵯峨险峭,一座宫观矗立峰顶,金顶铜柱,朱栏玉槛,有五色烟霞上下浮沉,光耀千彩瑞霄纷纷。
高台之上,紫阳真人正闭目演法,背后玄光漫卷,荡起流云彩雾,璀璨星屑,造出一道五光十色的长虹,翻滚不息。
忽而他一阵心血来潮,不由得停下修持。想了一想,抬手一招,顶上瞬时垂下一道明光,一轮铜镜悬在那里,荡起一道道清辉。
铜镜古朴无比,刻有神秘莫测的纹络,两面皆可照人,衍生出莫名气机,让人心中悸动。此刻,其一面正雪亮一片,好似涓涓月华。
紫阳真人看了一眼,道:“神耀真人,你可察觉到有什么变故将生么?”
月华流淌,镜面显现一位道人来,素袍黑发,凤目月眉,神观超迈。
这道人微微一笑,道:“呕轮吐萌,潜潭见象,此乃灵机勃发之兆,以你修为,应该也察觉到了。”
闻言,紫阳真人目光微闪,心下一阵思索起来。以他之修为,的确早就察觉到灵潮之事,只是按他推演,约莫百年后方有先兆,怎会提前到来?
此界孕有人种,不过十万余年,但天地灵机却多有涨落,只不过总体而言,却是消多涨少。
五万年前,灵机尽数断绝,迎来末法时代,历经一万年,终于又迎来灵潮,修道人再次走上仙途,玄门九宗趁势而起,兴盛万载,出了不少得道仙真。
只是纪历轮转,大道潜隐,天地随之大变,此界再一次迎来灵机倾颓之势,到了如今,各宗各派都不曾出现过一位真仙。
见他沉吟不语,铜镜忽而转动,另一面晃动金光,炎风赫赫。一名金甲神人现出身形,鼻梁挺直,神态威昂,他大声道:
“灵机涨落,顺乎天道,合乎自然,自有牵扯,岂能被人力推演出来?你虽有几分本事,却也不能窥尽大道之变化。”
闻言,紫阳真人笑了一笑,道:“神耀真人说得是,不过灵潮提前,终究影响了山门的诸多布置。不过事已至此,虽有几分仓促,但也只好提前发动了。”
灵潮将起之势,各派都有预见,也或多或少都有准备,清微宗自然也不例外。
金甲神人挑了挑眉头,也不多说,散去了身影。旋即,素袍道人又显化出来,打了个道稽,悠然一笑,灵光冲举,整面铜镜都消失不见了。
………
数千个世宇外,一株黄金巨树撑天开地,绽放神光,其高耸入苍宇,枝叶上垂落一道道璀璨星河,里面有无数世界生灭不休。
最高点,有一处难以尽言的浩瀚广域,凌驾于诸天之上。有金阙瑶宫,仙山浮岳,日月交替轮转,北斗悬在左右,三台三辅,二十八宿,道则流淌,清气沉浮。
这里无论是山水景物,还是万众气象,皆是色泽鲜明,飘渺出尘,恰如一副恢宏画卷。
金殿内,有两位道人相对而作,中间摆置着一盘黑玉棋盘,其上刻有星辰诸元,乾坤经纬,内中有银汉虹流时时闪烁。
一人正举棋思忖,忽而心有所觉,白光汇聚,金刚琢瞬间显现出来,他伸手一拿,自顾自放入袖中。
他面前的人看出了些许不对,但并未出言问询,依旧神情淡漠,只是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棋局。
灵机消涨,界天生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露珠泡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