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礼虽说强势,但毕竟不算末进弟子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有人不服欲要比试,自然算不得什么怪事。
这人唤作舒贞维,他走至吴元礼面前七丈处,拱了拱手,笑道:“剑诀乃杀伐之术,只是演练,如何显得出你我本事?不若切磋一番,剑下论个高下来。”
闻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接着纷纷来了兴致。
吴元礼却是心下微沉,他见此人气机晦涩,好似一团云雾捉摸不定,便知其修为定在自家之上,若是斗剑切磋,恐怕胜算不高,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拉不下脸面拱手认输。
他看了关长老一眼,见其没有反对之意,只好沉声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领教下师兄的手段。”法诀一掐,腰中宝剑腾空而起,比之刚才更迅捷三分,须臾间便杀到了舒贞维的面前。
台下顿时有人惊呼出声,但舒贞维却不慌不忙,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吴元礼的法剑就要在触及到他袍服的时候,‘叮’的一声,居然被什么物事挡住了。
定睛一看,原来早有一口薄如蝉翼的法剑凭空立在那里,三尺来长,厚不过一二厘,看去细线一般若不禁风,但却丝毫不带烟火气的挡住了这一招。
吴元礼眼中先是惊疑不定,很快又暗淡下去,收回剑,只轻声一叹,道:“在下技不如人,甘愿认输。”他看得分明,这人手中的薄剑虽说奇异,但也不过是凡铁铸成,按理来说,根本挡不住这一击,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显然是此人的手段高出他太多了。
见状,台下有不少弟子心生疑惑,但有见识者却是面色沉凝。
舒贞维哈哈一笑,四下环顾,道:“还有哪位师兄愿来试剑?”他动也不动,仿佛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我来试试!”
又一名弟子上场,只是这次舒贞维却不愿让出先手,手中法剑往上一抛,便直斩而下,那弟子哼了一声,亦是祭出法剑,竟然是不闪不避地撞了上去。
只听‘咔嚓’一声,一个照面,那弟子的法剑居然便被斩成两截。这人脸色一白,脚下噔噔连退数步,心头不免一阵茫然,半响才垂头道:“我输了。”
接下来又是几名弟子上前讨教,其中好几人都是参透了五式剑招的人物,小有名气,却是纷纷败在舒贞维的手中。
张珩在下面看得真切,转头问身旁一名弟子,道:“此人如此勇猛,不知是何来历?”
“倒是不曾听闻,估摸是哪个世家中的子弟吧。”
这时,舒贞维已胜过了第九名上前挑战的弟子,他气势大盛,眼神也愈加凌厉,吐了口长气后,猛地看向人群,喝道:“纪明德,等你好久了,莫不是怕了我不成?”
众人纷纷看向正襟危坐的纪明德,只见他长身而起,洒然一笑,随后双手负后,道:“舒贞维,你未免太过心急了。”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却有精光大闪,几步便走上前去,长袖一翻,一口半尺来宽的阔剑便落在手中。
听这二人火药味极浓的话语,台下也炸开锅来,纷纷猜测这舒贞维是何来历,与纪明德有着什么样的过节。
舒贞维嘿声一笑,也不多说,掐了个诀,薄如蝉翼的长剑便飞至头顶,一阵盘旋舞动,飞去来兮,好似一条藏在雾中的银蛇,捉摸不定,又极具灵性。
见此,张珩眼中有微光一闪,暗忖道:“果然如此。”
纪明德也是神色微凝,但他不愿泄了气势,法剑一抖,便蜿蜒而上,如风暴一般旋动起来,虽不似舒贞维那口法剑一般神异,但却汇成一道黑色气卷,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
众人不免大惊失色,纷纷退开数丈,这两人的手段,比之前几人明显高了数筹,手中长剑好似生了神智,不再是一件死物,剑光璀璨,让人心头生寒。
关长老眼中泛起喜意,以神运剑,非是那般好学的,更多是靠一个人的天资禀赋,毕竟一个人的神念强弱,乃是先天早定,元婴境以前,都没办法有针对性地修炼。
舒贞维瞳孔微缩,接着又闪过一丝见猎心喜的光泽,捏了个剑诀,飞剑便猛地一窜,带着无数雾气星芒,渐渐的,竟是分不清到底是一剑,抑或是数十上百剑。
众人看得口舌发干,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那些一二层修为的弟子,更是左右乱看,恨不得夺路而逃,此招明明非是对他们攻来,依旧让他们心脏悸动、几近停顿。
纪明德念头一转,立时想到了应对之法,他不慌不忙,头顶飞剑只一个横扫,像是狂澜巨浪,又如一座漆黑大山,呼啸一声,骤起旋风,便猛压而下,那百千星芒,立时变作汪洋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起来。
众多弟子目瞪口呆,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张珩亦是神情肃然,这两人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一个走得是灵动的路子,想要以极致的速度取胜,另一个却正好相反,刚猛无俦,纯粹是想以力压人。
眨眼间,两人已是攻斗了五六十个回合,舒贞维虽破不开高山一般的阔剑,但纪明德却也不敢强攻,生怕有一丝剑光冲了出来。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又是过了近百个呼吸,两人脸色都是一片惨白,显然心神损耗极大,但二人却是咬牙坚持,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台上观战的关长老却是眉头一皱,拂尘一摆,一股柔和法力漫出,立时将两人分开了去,他法眼看得清楚,两人已是到了极限,若在强撑下去,极有可能心神受损,这却与他的初衷不符。
他站起身来,笑道:“你二人也心知肚明,再斗下去也分不出胜负,不若就此罢手,算作平局可好?”
舒贞维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关长老的话,他手中之剑,到底是材质一般,一顿猛攻下来,已是裂纹密布了,心下不由暗忖,日后定要寻一件上好宝剑。
但纪明德却是毫不退让,大声问道:“关长老,若是算作平手,那这门剑诀应该归谁?”
关长老也不生气,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你这后生,难道说在场众多弟子,就无一人还有上来比试的心思?”
纪明德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众人,朗声道:“还有哪位师兄愿来一试?”
话音刚落,竟真有一名弟子站起身来,道:“你剑法虽好,但我萧某之剑也未尝不利。”他一袭青袍,面如冠玉,目似明星,年岁不过十七八,却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
他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众人纷纷让路,一些有眼色的弟子已是在小声议论。
“萧瑀师兄?”
“萧瑀?原来是大景王朝的那位皇子殿下。”
“我辈修道人,那有什么皇子龙孙,莫要让人耻笑。”
“听说萧师兄行事最为光明磊落,怎么做起这等趁人之危的事来?”
“你懂什么,神通功诀让人眼红,一点面子……嘿嘿……”
众人议论纷纷,但萧瑀恍若未闻,走至台上,先向关长老拱手一礼,接着便对纪明德道:“纪师兄,萧某不才,但也有意一观剑经,不过二位斗法已久,在下定不会趁人之危,师兄大可调息一番。”他神情真诚,让人如沐春风,丝毫生不起反感之意。
纪明德笑了一笑,道:“无妨,我怎可让长老及诸位师兄久侯?师兄尽可出手。”
萧瑀细细看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但他自家襟怀坦白,却不想占这等便宜,还想要再劝上一劝。正欲开口,却闻身后再度传来声音:“纪师兄莫忧,在下可先向这位师兄讨教一二。”
出言者正是张珩,此时若换了一人,必然不会站出来,毕竟有纪明德、舒贞维二人珠玉在前,此人还敢上台比试,甚至允许他二人调息打坐,这等自信之举,只要不是愚笨之人,定然有非同凡响的本事。
但张珩却是丝毫不惧,修仙之事,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争便一定要争,若是思前顾后,便会落人一步,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况且,他亦是极有信心,毕竟这十日时间,他也并非是毫无所得。
萧瑀微微一惊,纪明德的眼中也闪过讶色,寻声看去,见张珩站在极远处,只是话音刚落,已然走至面前。
两旁的数名弟子只觉有一道人影晃过,还未看清就不见了踪影,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张珩已然走上台去。这等可谓是称之诡异的身法,着实让不少人心头一凛,压下了嘴边的闲言碎语,只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天骄俊杰?
玉台上,关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了一笑,便又自顾自的坐下了。
纪明德微微一顿,哪怕人已近在眼前,他居然看不透张珩的境界修为,不由得暗自心惊。其实,这是张珩修炼《素灵真书》的缘故,此法极擅隐匿气息,除非是修为高他好几层境界,否则绝难看出他的底细来。
他沉吟一二,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完,便自顾自的下去调息了。舒贞维看他一眼,也是往另一侧走去。
萧瑀抬手一礼,缓缓道:“敢问师兄尊姓大名?”
张珩微微一笑,回礼道:“姓张名珩,还请萧师兄不吝赐教。”
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萧瑀倒是不敢大意,他见张珩请自己先攻,也不客气,道了声小心,一口龙剑跃至头顶,微微颤动,隐隐间像是有龙吟之声传出。
张珩也不客气,只一挥袖,三尺长剑立时飞出,绕着他周身旋转,好似锦鲤戏水,活泼异常。
只此一个架势,萧瑀顿知张珩非同凡响。他吸了口气,神念一引,龙剑立时咆哮而出,看去只是一道金光,但却漫出无数细小金线,好似蛛网一般,要将张珩包裹其中。
张珩毫无惧色,一道清冷剑光,直透而去。十丈之外,在那浩大的金芒上一点。剑光只是一旋一震。迎面而来的飞剑居然一阵抖动,还未完全蔓延而去的丝网也随之一滞,居然尽数消散开来。
关长老口中轻‘咦’一声,身躯微微一直,目透锐芒,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萧瑀的这一剑,看去没什么复杂变化,但其实却是摸到了浑圆如一的门槛,虽只是一招,但却将那七式剑招尽数包含,纪明德与舒贞维二人虽也不差,但并未能达到这般境地。
不过对比下来,张珩却又比之更胜一筹,他修为虽说比不上练气四层的萧瑀,但剑道上的天资却远远胜过。
石碑上的七式剑招,他不仅参悟透彻,反而窥到了其中的奥妙变化,这一剑,可谓是直攻要点,他抓住了萧瑀对自己的剑式,无法彻底掌控自如的弊端。
这时,萧瑀心头微沉,但随即又递了一剑,只是依旧如先前一般,再靠近张珩十丈距离时,又被他一剑挡住。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只见两人一攻一挡,毫无花哨,凡俗中的武夫剑客一般,不像是比剑斗法,更像是在喂招拆招。
半盏茶的功夫,萧瑀已是递出去百余剑,但无论他如何变化,七式剑招使得花样百出,如闪电急掣,如狂雷霹雳,似星河溅落,似飓风飞卷,依旧进不了这十丈之内。
见状,关长老微微一叹,那七式剑招,乃是运剑法门,分为钩、挂、点、挑、剌、撩、劈,不过因气、神之差,使得其威力有云泥之别,但论起根本,终究只是最基本的剑道攻伐之术。
而张珩的表现却是真切表明,他不仅参透了这七式剑招,反而更进一步,悟出了防守之法。
剑有双锋,横竖可伤人,但只有亦攻亦防,才能算作大道。
张珩目光清冷,这口利器非是清宵剑,只是观中的制式法剑,但他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他心念转动,又是一剑将萧瑀逼开,而后剑光一敛,朗声一笑,自信满满道:“十丈之内,是我无敌剑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