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
是年,沧州平越县大旱,盗贼四起。
唐生双脚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不知道从那里捡来的碎瓦片,在一颗枯黄的老树下,用力的刨这树根,想用这瓦片刨出树根来吃,瓦片不是很锋利,经过长时间的挖刨,他的手掌心也已经被磨破。
天空上的太阳毒辣辣的,不干用眼睛直视,异常的刺眼。老树稀松的枝条勉强的抵住了这烈烈阳光。
挖了一会儿,唐生觉得有些挖不动了。他已经一上午都没有吃过东西了,腹中饥饿,喉咙干渴,令他消瘦的双手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毕竟天天就吃一些草根,树皮果腹,不让自己饿死。
在老树的另一旁还躺着另一个已经饿昏过去的少年,与他来自同一个村子,都是跟随流民一起出去讨生活。
一头草窝的头发,一块烂抹布遮身,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唐生看了一眼大牛,舔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咬牙继续用手中的瓦片刨着老树根。
他本来是数百里内外深山老沟里的小村落里的猎户的孩子,连年的兵灾,匪祸和重税,已经把乡野村镇的乡民压的喘不过起来了,加上今年年初开始大旱,庄稼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山里猎物大减,更是令大量的人口死去。
大人都难活,更别提那些小孩了。身为家里的老大,今年十一岁的他边拜别家中爹娘,离开家独自寻找出路,也为了减轻家中的口粮压力,让家里的小弟小妹们能有一口粮,能够活下去。根据他们乡里的规矩,一旦拜别爹娘,就意味着他们独自离家外出立业,从此不再依靠爹娘和宗族了。
唐生算不的出去立业,但也算是一人出去闯荡。
幸好,同村还有些一起出去,因为唐生年龄最大,这四五个人就由他带领着跟随外面的流民一起往县城那边走去。
在这大半年里,他们在平越县城周围各地四处流浪,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以及野外的野狗豺狼的袭击,让他们在路上已经死了三四个人了,他们这几个小孩现在就只剩下他和大牛还活着了,其他的流民也大差不差的死了许多,还有些人甚至想把他们其中年纪小的那几个抓起来果腹,后面他们就脱离了流民队伍,到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大牛比唐生要小上一岁。
昨天凌晨的时候,他们在荒野上的一处凉棚里睡觉。睡的正熟的时候,凉棚就被一条饿的发昏的瘸腿野狗钻了进来,咬住大牛的小腿往外面拖,要不是唐生及时惊醒过来,用石头木棒把瘸腿野狗狠狠的砸跑了,大牛就差点把命给丢掉了。无论如何,他和大牛都不能再死了,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就更难在这个世界上活命了。
唐生咬牙忍着双手的剧痛,一边刨着一边想着,已经刨出来一尺深了,却还是没有看见可以吃的老树根。
老树已经枯黄,它的根能不能吃已经不知道了。但总要试上一试,附近已经找不到其它可以吃的草根树皮了。半年时间的大旱,早就已经把所有的草树已经晒干了。
好久,终于挖到了一节树根,还新鲜,有湿气在。
“哈哈哈”,唐生欣喜的用瓦片敲打的老树根,好半天才敲下一节树根来,用嘴咬下一小块湿润的树皮,爬到了大牛的身旁,把大牛摇晃醒来,把湿润的树皮塞进他的嘴里。
大牛感觉着嘴里树皮的湿气,迷茫的睁开了双眼,竟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勉强的嚼了一下嘴里的树皮,就没有了咽下去的力气。
唐生看见此情况,连忙用嘴嚼碎了树皮,塞进了大牛的嘴里。
不吃的话,就得死。
大牛吃了点树皮,然后喘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清醒了一点。
靠着着一截树根,让唐生和大牛又能多活大半天了。
虽然吃树皮会让他们腹胃胀痛,但是不吃总比饿死的好。两个人在老树根的遮阴处休息了半天,等着太阳渐渐的落下,不在照人毒辣的时候,唐生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大牛向着东面走去。
天已经黑了,荒郊野外有许多饿慌了的豺狼野狗,非常的不安全,必须要去找到能住人的地方。
唐生带着大牛去了他们昨天住的那个凉棚那里,那凉棚在东边数里外荒坡旁的驿道旁边。
驿道经常有商人和马屁经过那里,渴了就要喝水。白天那里会有一家从附近镇上来的一家酒家,专门给来往途径此地的客人们准备茶水和酒肉。
不过为了避免遭遇盗贼等,酒家每天要到天黑的时候就会离开,凉棚空了,他们就正好可以住在凉棚里面,借此躲避豺狼野狗。而且还可以在地上捡一下那些客人丢弃的剩饭菜来,当做晚饭来。
这小半个月来,唐生他们每天都住在这里。
傍晚,天空出现晚霞的时候。
唐生扶着大牛来到了凉棚旁的一侧,蹲在一旁的枯草旁歇息。这座凉棚是由一些竹子搭建而成的一间简陋的棚子,门口是露天大棚,棚子下面有十几条的茶座椅凳。
现在凉棚里面的酒家主人都还没有离开,一个酒家老头,一个年轻的小二都在忙碌着,招呼着十多个身着青褂袍的提刀大汉。这一群大汉在凉棚里嘈杂嘶嚷,交杯换碗,大口的吃着肉喝着酒,好不热闹。
唐生闻着从凉棚里面飘出来的酒香味和肉香味,馋的要死,但他也只敢偷偷的瞄上一眼,便惊惧的缩回了头去,不敢多看几眼。这些身壮精干的汉子都穿着官差的衣服,是平越县城的官差。
他当初从乡下来的时候还把这些穿着官服的官差当成了好人。但是,经过这大半年下来,在县城和村镇里讨过饭后,见过的恶事多了,对这些人也极为畏惧。
毕竟,如果是盗匪还好,没有钱财也不会随便杀人。但这些官府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比盗匪还狠,看谁不顺眼,就往死里打,打死了后还把头颅割下来当成盗匪的头颅送去县城官府领赏钱。
现在唐生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件破抹布,是宁愿见盗匪也不愿意见到官差。
大牛也许是饿迷糊了,没有看清那些人是官差打扮,就想爬过去讨些吃食。
唐生也是一惊,赶紧一把就把大牛给拉了回来,把大牛的胳膊使劲摁住。大牛使劲的挣扎一下,似乎还想要张口说话。唐生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使劲用眼色,象说,别过去送死。
大牛年纪小,又受了伤,没挣扎几下,就没有了力气,只能迷迷糊糊的躺在枯草里休息。
两个人在凉棚的隐蔽处缩成了一团,尽量不引起那些官差的任何的注意。
唐生看了看天色,太阳也快下山了,这群官差吃饱喝足后也该走了,相信他们也不想在荒野上久待。等官差们走后,他或许还能捡点他们遗漏的东西。
他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挖树根过活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凉棚下,传来了汉子们的热闹的喧嚣声。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名相貌枯槁的中年官差,颇有威严的,显然是这群人的头头。
中年官差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酒后,拂去残留在胡须上面的酒水,大声道:“真他娘的晦气啊,那一伙强盗也是真能跑,从平越县跑了数十里,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把兄弟们都快累死了。兄弟们多喝点酒吃点肉,晚上还要抹黑赶路呢,尽早抓到那群盗贼。”
唐生藏身在凉棚一侧的乱草窝中,和棚里的官差相差也不会十多步的距离,他们说的话也一句不拉的到了唐生的耳里。
众官差们纷纷都在讨好那个中年官差。
“这还是多亏了刘爷亲自出手啊,否则这群盗贼都要跑的无影无踪了。咱们辛苦一些不要紧,但是不能让那些盗贼跑了,要不然就让刘爷的一番辛苦白费了,不是。”
“不错啊,只要把那伙盗贼抓住,割了脑袋回去领功,刘爷少不得会拿到一笔丰厚的奖赏。咱们也可以跟着沾沾光,得一些好处啊。”
“刘爷不亏是咱们县城的头号捕头啊,每次出手都绝不落空,这次咱们也是沾了刘爷的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