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最后说的这番话不止连一峰听见了，“薰悠访胜”工作室的几个人也都听见了。不同于连一峰的迟疑，那几位自媒体的从业人员反应更快，尤其是郑师傅和两个网红女主持，几乎瞬间眼睛一亮。大林撇过脸，只当做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大林坐在副驾驶座上，斜着眼睛看向后视镜；从后视镜可以看到游野端坐在后座中央，“挤”在两个女孩中间，两只胳膊还故意张开搭在后座椅背上，从大林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搭在两个女孩肩上。
“你为什么要对连一峰说那些话？还有，你就非得这么坐吗？”大林很没好气，额外多问了一个问题。
游野耸耸肩：“不是我非得这么坐，而是你心里很想这么坐；只不过你敢想不敢做，所以我替你做了。”
“姓游的，你耍流氓别带上我。”在只有游野能看到的维度，大林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去了。
“你看看你，说真话你偏不信；这其实就是我们人格互相影响的结果。”
大林懒得纠缠，只催促道：“能说正事了吗？”
“你开什么玩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啊；就算没有我提醒，那帮干自媒体的能想不到这个主意吗？他们没事还得找事呢，现成的流量怎么会不要？如果他们自己干，咱们就不好参与，现在提前在连一峰面前说一嘴，将来不就有借口介入了么？不介入，你又怎么合情合理出现在千潭山？”
大林若有所思，忽然问：“那个死人……想找出来是不是不容易？”
“你想明白了？要是容易找，倒也没必要跟连一峰说那些废话了。就是因为不容易，才需要一个长期逗留千潭山的理由。”
因为不容易找，所以难免要在千潭山上滞留比较长的时间；因为游野只能依托大林的肉身活动，而大林也没有夜游神那种让人目不能见的本事，所以必须给他找一个长时间出现在千潭山的理由。
如果那个“潭中死人”轻易就能被摆平——例如岭尾村黑脸老三——那有没有逗留的理由反而无关紧要了。游野和大林完全可以摸黑过来，花一个晚上偷偷把事情办了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你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有理由说服你的顶头上司，允许你来千潭山。”游野又提醒了一句。
大林冷笑：“你都有主意把我和山妹安排到一个组里，现在却没办法说服陈台？”
“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
“等我哪天死了，再来讨论这个事情‘过没过去’。”
游野怒骂：“靠，明明心里爽得不行，还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让你吃了多大亏……小人心性！”
大林正待反唇相讥，结果眼睛一抬，却发现后座上空空如也，游野不知所踪。
“靠，骂完就跑，什么玩意儿！”
交锋告一段落，就听陈峰在驾驶座上开口了：“大林，你刚才提醒连一峰炒作，是不是有点欠考虑了？我们平时辟谣都忙不过来，你这搞不好，就变成主动制造谣言了。”
大林不动声色，先把刚才游野的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然后提醒：“这个事情如果我们事先完全不知情，那自媒体炒作也就炒作了，跟我们没关系。问题是我们全都是亲身经历的当事人，你还是电视台的负责人呢！万一自媒体炒作炒过火了弄得不可收拾，事后问责的时候，宣传部那边会不会认为我们电视台缺乏主观能动性，没有提前介入，阻止事态恶化？”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让陈峰陷于沉思；糖片儿在后座忍不住嘀咕：“大林哥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大林笑而不答，只看着陈峰。
陈峰一拍方向盘，断然叫好：“想多一点好！干我们这一行的，遇到事情就应该多想一点，想深一点。我们是官方喉舌，政治上要有敏感性。”
“哦哦……”糖片儿唯唯，只是脸上神色不以为然，看得出是全然不在乎。她只是个主持人兼配音员，稿子交到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她就念什么样，审核把关从来不是她的任务。
回程路上短短二十多分钟，陈峰就做了决定，让大林以制作专题调查的名义，从明天开始全程跟踪“千潭山神秘生物”事件。
“首要任务不是那个神秘生物，而是盯住那些自媒体的人。不出事最好，万一这帮人搞过火了，你要掌握第一手资料，提前把火灭掉。”
“知道了。”大林冷静地回应道。
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游野又冒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叹气：“诶，为了抓个活死人，还得跟人类勾心斗角，讲什么政治敏感性……我这夜游神做的，有什么劲？”
“我也好奇，你明明可以不干的，难道谁还能逼你？”
“是啊，明明可以不干的……”游野长声叹息，却迟迟不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林正待追问，却见山妹怯生生走了过来，脸上纠结的神色，看得出来满满都是心事。
“大林哥，今天看到的那个……”她欲言又止，不自然地左顾右盼，确认身边再无第三者，“那个不是动物吧？”
“不是动物是什么？”大林笑着反问。
山妹吞吞吐吐：“是不是……是不是像……像上次岭尾的那个……那个……”
大林的笑容一下子变得不自然，故作不解地问：“岭尾怎么了，还想着那个认错的老人啊？”
山妹眼神飘忽，在大林脸上一沾即走，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气呼呼地嘟着嘴：“大林哥，你又拿手指背的关节揉鼻子了；撒谎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做个功课，把习惯改一改？”
“呃……”大林目光呆滞，看着近在鼻端的食指关节，好半天才讪讪地放下。眼神四下乱飘时，就看到游野躲在一旁笑得肆无忌惮，刺耳的笑声偏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眼看大林无言以对，山妹更委屈了，鼻尖红红地，紧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哭腔：“我怎么老遇到这种事儿？”
大林挠着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至少，他们都不是冲你来的，对吧？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山妹听后，眼泪直接崩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