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两难

关家云船。

关瑶面色一片苍白。

她已经服下数枚疗伤丹药，调息了许久。

可筑基威势不是炼气期所能承受的，她此番受创极重，需要长久的疗伤才能不损根基。

此时，刚恢复不过十之一二，她便结束了打坐。

关家诸修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视线中情绪莫名。

瞧见她站起，关飞狄上前，关切问道：“瑶儿，你没事吧？”

他顿了顿道：“那位厉前辈......”

对于刚才那位，关瑶也十分疑惑，她并不知道是谁。

厉前辈说是她师尊的安排，可她从未听木长老说过此事。

当然，或许真的安排了，只是没告诉她。

关瑶未再多想。

她此时心中正被另一股莫大的愤怒裹挟着，苍白的脸上因愤怒升起来嫣红。

“为何要与天煞宗有染？关家凭什么敢这么做？”

关飞狄张张口，忽然有些苦涩。

这时，一名身形枯槁的老者走上前来。

关瑶也只得见礼。

“瑶儿见过五叔公。”

老者先是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发出一声叹息：“自元明老祖坐化后，我关家便逐渐式微，历代族人没有一人有筑基之能。”

“如今局势越发混乱，恐有变局。这红枫山千里繁华只是表象，我关家并无捍卫自身之力......若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等纵然身死，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关家祖上？”

“没有筑基，则一切皆休！”

“关家后辈平庸者甚多，筑基资源却寥寥无几，如今年轻一辈里，只有你和冲儿或许有筑基希望。但筑基之难，你两人便一定能成么？”

“还需吸纳更多仙苗加重培养......此乃家族将来最有希望的崛起之路！”

“在千叶宗治下，监察极严，那些天赋上佳的仙苗，都被宗门吸取。千叶宗看不上的，又有下游诸多修仙家族哄抢，我们关家在修仙家族中也只是二流，又能从哪里获得天骄弟子？”

“与天煞教交易固然是与虎谋皮，却是无奈之举......”

关瑶怔然，喃喃道：“可若是......外来弟子成了筑基修士，那关家还是我们的关家吗？”

“从凡人便开始培养，在关家长大，食关家米粮，娶关家女子，留关家血脉......如何不是关家族人？”

关飞狄沉声道：“瑶儿，这已经是族中一致的决定！”

关瑶面色苍白：“即便如此，可那些太远！如今我们与邪教有染，要是被宗门知道，当下又该如何保全自身？”

“族中关于此事谋划，做得极为隐蔽，应当并无泄露风险。”

关飞狄面带复杂：“今天本是最后一次交易，却生出诸多枝节......”

“罢了，若暴露在所难免，他日千叶宗清算，关家也罪不至死，不过是付出些代价......”

关家游走在灰色边缘，远远称不上叛宗，甚至比不上当年赵家所为。

覆灭是不可能的，但清洗一定少不了。

关瑶一张张面孔看过去，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畏色。

她恍然醒悟，这些族人长辈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打算。

他们自己，就是需要付出的‘代价’。

今日这些鲜活的面孔，明日或许就是淋漓的尸骨。

那么自己呢，自己又能做什么？

关瑶忽然感觉到了痛意，不是躯体上未愈合的伤势。

而是她这二十几年白玉无瑕的心灵，忽然崩裂的创口。

“瑶儿，你天性单纯，契合丹道，一直瞒着你，是怕误了你在宗内的前途......”

五叔公咧开嘴，发出沉闷又坦然的笑声：“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了也就罢了，你们啊，才是家族的希望......”

......

关家丹殿。

时隔一夜，陆平再一次见到了关瑶。

来的时候，她正两条藕臂抱着膝盖，出神地坐在几案旁，脸上气色有些不佳。

“陆兄。”

陆平打量她一眼，问道：“你怎么有伤在身？”

“不妨事......我昨日寻你，下人说你出门了？”

陆平随意道：“去坊市办些杂事。”

他昨天白天便声称要去坊市。

关家下人都知道他去干嘛的，也不深究。

实则陆平并未远离，经历了昨晚之事后，今天早上才悠悠回了红枫山。

关瑶并没怀疑什么，她也只是随便问问。

她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对陆平和盘托出。

瞒是瞒不住的。

“家族谋划的事是这样……”

路平佯装不知，认真听完后，露出思索神色。

“原来如此。”

关瑶低下了头。

心中装着复杂的情绪，沉重万分。

一边是宗门天威，一边是血脉亲情，像颗石碾在她心中反复碾压。

陆平从未在她脸上看过这样难过的神情。

“师姐希望我怎么做？”

关瑶抿着嘴，嘴唇没有太多血色，有些无力道：“你回去吧......”

让陆平回宗如实交代，顺利完成任务。

关家自作自受，活罪难逃。

族人长辈求仁得仁，小辈苟活成为火种......

这似乎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结局了。

只是，她为什么感觉如此窒息。

双手也是一片湿腻，如同沾上了族人的血。

陆平仍在思索。

他接到的任务，是找出关家叛宗的证据。

关家做的这门灰色生意，算不算叛宗？

实质上，关家并没有影响千叶宗安危，也没有直接侵害宗门利益。

陆平觉得大概称不上‘叛宗’两个字。

是关家隐藏得更深？

还是任务判断有问题？

宗门也会出错吗？

陆平忽然问道：“师姐，宗务阁里强制指派的任务，你可知是谁下发的？”

关瑶抬首，双目微红：“自然是一脉之主才能无条件号令门下弟子。”

戚长老......

陆平微微皱眉，忽然发现对头上的这位青禾山主一无所知。

但宗门高层不是他能窥探的。

关家之事，他也无可奈何。

陆平收敛思绪，和关瑶告辞。

......

苏家矿场。

今日是产出灵石的日子。

一列列轨车从矿洞深处向外运出，每辆车上都铭刻着‘稳固、疾行’符文，车厢内一块块灵石光芒闪耀。

随着一车车灵石倾倒在集装区域，逐渐形成了几座小山，将昏暗暮色照得如同白昼。

几位苏家主脉之人在集装区域耐心等待着。

一名公子模样的人问道：“还要多久？”

矿场管事小心陪着笑：“三少爷，这才一半不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