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
阳谷县,紫石街。
简易卧榻上,武大郎袒胸露乳,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鸡未鸣,金莲就被生物钟早早闹醒,看了眼天色,在床上又小眯了一会,等到窗外有了些许亮色,便束发起床更衣,匆匆洗把脸,开始了每天的日常忙碌。
先舀满两大锅水,往灶洞里加满柴火先烧着,然后揉面压面捏做炊饼,也就是实心馒头。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炊饼才熟了。
金莲掀开热气蒸腾的蒸笼,将炊饼一层层整整齐齐摆放进大郎的挑货箱里,等一切妥当,已然出了一身香汗。
金莲进屋轻轻摇晃武大郎,唤道:“大郎,该起了,鸡已经叫了两遍了。”
“我这就起。”武大郎迷迷糊糊坐起身,在金莲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就着锅里热水吃炊饼。
金莲帮着串好扁担,叮嘱道:“咱们初来乍到,到街上不要与人口角。”
武大郎应和一声,说道:“依你的话,自打咱们搬到这阳谷县来,便没人欺负咱们了。”
金莲幽幽叹口气,要不是那些地痞无赖叨扰得越来越过分,大郎又总是白吃亏,谁愿意背井离乡到这陌生地儿讨生活,光每月房租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金莲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界总算清静了。
等到大郎吃好挑起货箱,金莲便打开屋门。
斜对角王记茶坊。
大早上的没生意,尖嘴猴腮的王婆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靠在门口柱子上磕瓜子,贼溜溜的眼睛一个劲瞄着武大郎家门口。
这时候郓哥提着一篮子脆犁走了过来,对着王婆说道:“王干娘,今天的好犁你要不要啊,哎哎,要不要?”
王婆没理会,盯着武大郎家嘀嘀咕咕:“不知道哪儿搬来那么一家子,男的三块豆腐高,那女的倒是极为标致,十里八乡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就是整日不出门。”
郓哥虽然才十五岁,但走街串巷卖果子已经有些年头,当然知道王婆私底下的什么勾当。
平日里茶坊能有几个客,那点茶水又能赚几个钱,但王婆就靠着那门勾当赚得破满钵满,郓哥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眼下王婆摆明了是惦记上斜对门那个标致小娘子,想要靠她挣大钱,但那美娇娘子一直不出门,王婆再能耐也是没辙啊。
郓哥眼珠子转悠几下,不由上了心,赖在茶坊门口不走,倒要看看那小娘子生的什么模样。
王婆有些心烦,没空理会郓哥,催促他走人。
郓哥就耍横道:“你昨天还说要犁来着,我今天采摘新鲜的送过来了,你到底要不要啊?”
“不要不要,走开。”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这时候,斜对门开了,武大郎挑着货箱走了出来。
王婆顿时两眼放光,猛地站起身,对着武大郎招呼:“大郎啊,这么早就出门啊。”
话是对武大郎说,可王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屋内的金莲,那叫一个水灵灵,真漂亮啊。
郓哥扭头一看,不由惊在当场,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不是家里实在没余钱,也该说个媳妇了。
郓哥走街串巷见过不少美丽女子,但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惊艳的美女!
而站在金莲身边的汉子那叫一个矮矬丑,已经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简直猪屎都不如啊。
武大郎随和地应了一声。
王婆自来熟地问道:“几时做好的炊饼啊?”
武大郎回道:“四更天起来做的。”
“哦,不让你娘子出来坐坐?”
武大郎只是笑笑,没有回应,挑着货箱上了街。
“哎,娘子。”王婆对着金莲招手。
金莲瞥了王婆一眼,也没多想,只当她是想要给自己茶坊招揽生意,没有回应,直接关紧屋门。
这会儿金莲还是一身香汗,而锅里蒸炊饼余下的热水正好可以洗个澡,所以金莲就养成了每天早上洗澡的习惯,皮肤才能那么白皙透亮。
王婆暗暗叹息,瞅见郓哥呆头鹅一般杵在那边,讥讽道:“小屁孩,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吧。”
郓哥回过神,倒是没有跟王婆拌嘴,提着竹篮吊在武大郎后面,眼珠子转悠几下,便吆喝着凑到武大郎附近叫卖。
一个卖炊饼,一个卖脆犁,倒也互不相干。
金莲做的炊饼个大料足还又香甜软和,武大郎叫卖半个多月,始终童叟无欺,已经有了一些固定回头客。
郓哥则是靠着一张巧嘴左右逢源,倒也卖出了不少。
郓哥近距离对着武大郎一阵打量,还真矮啊,比还在长个头的自己都矮了一个半头,偏偏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
想起那惊鸿一瞥,郓哥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媳妇能不能有她一半,不,四分之一好看?怕是悬!
郓哥找个机会凑过去跟武大郎搭话。
“大郎,这阳谷县的事儿你尽管问,谁家养孩子,谁家死人,谁家老婆偷汉,谁家儿子不孝顺,新来的,刚走的,没咱不知道的。”
武大郎毕竟初来乍到,的确需要这么个消息通了解阳谷县的具体情况,便给了郓哥一个炊饼,等他吃完,又多给了他一只。
郓哥也客气地给了武大郎一只脆犁。
郓哥吃完炊饼,打个饱嗝,唏嘘道:“我爹说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武大郎乐呵呵道:“我兄弟像你这么大时,一顿吃八个。”
郓哥暗自好笑,这么大炊饼自己吃了俩就有些撑着了,还八个呢,想不到武大郎看着憨厚老实,也会说笑。
不过郓哥还是顺着武大郎的话说道:“你兄弟,我怎么没见过啊。”
“后来他长得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没一个敢惹。”说起二郎,武大郎那是一脸的自豪。
郓哥瞥一眼武大郎矮冬瓜身材,实在憋不住了,好笑道:“没曾想,你这个大郎也会吹牛。”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清河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武二郎!”
郓哥无语地摇摇头。
“你不信,我不跟你说了。”武大郎有些闷闷。
在清河县谁不知道武大武二是亲兄弟,可在外面说了真就没人信啊。
就在这时,打更的严老三突然当当当狂敲着锣奔跑过来,嚷嚷道:“景阳冈巨虎被打死啦!景阳冈巨虎被打死啦!……”
神马?街道上顿时就闹腾开了。
“严老三,真的假的,巨虎真的被打死啦?”
“不是说十里八乡最厉害的猎户全都葬身虎口,那么厉害的巨虎是怎么被打死的?”
……
一大群人围住了严老三,叽叽喳喳询问起来。
虽然阳谷县城有高高的城墙防护,巨虎威胁不到城里的居民,但景阳冈山路乃通外要道,有巨虎守在山岗上,阳谷县的物资就无法正常流通,等于被死死掐住了脖颈,对于阳谷县的方方面面都有很大影响。
可以说,巨虎一日不除,居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陡然听闻巨虎被打死,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消息通郓哥顾不得被挤得东倒西歪,硬是泥鳅一般钻到了最前面,打探第一手情报。
武大郎没有凑这热闹,把货架放到路边,远远观望。
严老三知道得也并不多,懵了片刻,只说巨虎是被一位路过景阳冈的好汉赤手空拳给打死了。
啊?啥玩意儿?
人们的热情顿时消减大半,这听着也太假了,全副武装的猎户们面对那只巨虎都是死伤惨重,巨虎能被赤手空拳给打死,特么谁信呢。
人群这就一哄而散。
严老三跳脚叫嚷道:“我说的是真的啊,昨晚我家老四可是在岗下村亲眼见到那只巨虎被扒了皮分了尸。回头等那好汉来县衙领赏,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郓哥闷闷回到武大郎那边,竹筐都被挤扁了,脆犁也破皮了好几只,干脆又分给武大郎一只破皮犁,自己也拿一只啃,顺便嗤之以鼻:“严老三昨晚这是喝了多少酒,晕了头了,竟然说景阳冈那只巨虎是被一个好汉赤手空拳给打死的。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好汉,要真有,我一定要拜他为师,将来肯定能够出人头地。”
武大郎没吃梨,放进货箱准备带回去给金莲吃,听到郓哥这话不由呵呵一笑,说道:“怎么没有,我家二郎就是能够赤手空拳打死虎的好汉。”
郓哥给了武大郎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对你家二郎也太有信心了,真遇到景阳冈那只巨虎,没被吓尿已经算是好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