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廣弘几人因受皇召回昊京,不能在绝尘峰久留,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带着时澜离开。
晨光熹微,秋意浓重,院子里透着几分凉意。
时澜依然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头束玉冠,衣袂随风轻扬,整个人神采奕奕。
尚清尘一贯清淡的目光中掺杂了几分沉重,在心底微叹了口气,“澜儿,你自幼聪慧,行事果断,外公向来放心你。可京城的复杂与危险,不在表象,而在人心。你娘当年,也曾精明干练,最后却……”未尽的言语中透出些许伤感。
“外公,”时澜一把握住尚清尘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京城再复杂,我也不怕!您可别小看我,这些年我游历三国,什么风雨没见过,什么险恶没历过呀,京中那些小把戏困不住我!”
可不,自尚清尘把她带到绝尘峰后,时澜有了自由之身,打小跟男孩子一样野,长到六七岁后,更是化身为小公子尚研,开启了周游列国之旅,期间什么没经历过呢。
风雨中长大的她,小小年纪就替自己挣了个天下三公子之一的绝尘公子名号,明里暗里还不知道聚笼了多少产业,手底下把着多少得用之人呢,一个小小时王府,她着实不带怕的。
她只是有点烦,要进入到时王府后辈的身份里,多多少少都得受王府的规矩礼数管束着。好在查明尚微裳的死因,替外公报了该报的仇后,她便可以及时脱身。
想及此,她又道:“我娘的事情,我定会查清!该替我娘偿命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尚清尘想起女儿,眼角微涩,好在,如今女儿的女儿,那个曾经需要他庇护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她的眼神清澈笃定,笑容温暖自信,整个人就如同朝阳下的一缕光芒,让人眼前一亮,却不刺目。
而她即将去替她娘讨回公道。
尚清尘轻轻拍了拍时澜的手,“好!外公相信你!不过记住,京中的纷纷扰扰都是表象,真正重要的,是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让那些虚妄迷住你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外公永远在你身后。”
时澜灿然一笑,点头道:“澜儿领命!”
秋日枫林尽染,黄菊漫天,稻香氤氲,微风拂过,田野翻起层层金浪。秋色大气,天地开阔,让人心情亦舒畅无比。时澜一路纵马飞扬,驰骋间,偶尔与赵言之谈起一些早年在三国游历途中的趣闻,笑声潇洒肆意,与前方那队沉默寡言只管赶路的男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随性和轻快,似乎也感染了众人,连进京的路程都变得格外顺畅。三天的功夫,他们便到了离京城只有五十里的罗桥镇,这里是从绝尘峰进京的必经之地。
时廣弘本打算在此地吃个便饭,稍作休息后赶在日落之前进京,不过时澜另有打算。
她直截了当地跟时廣弘提道:“爹爹,不如咱们今晚就在这歇上一宿。女儿一路上为了方便都是穿的男装,但回了京,再穿男装进时王府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女儿明日换回女装,雇辆马车再进京,省得招人话柄。”
时廣弘微微一愣,随即一脸惭愧,叹道:“澜儿说得对,是爹爹考虑不周。你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丫鬟嬷嬷,爹又粗心,只顾着赶路,辛苦你了。”
时澜挑眉轻笑,不甚在意地道:“爹爹不必自责,女儿自小习惯了,自在得很。至于丫鬟,我早就安排好了,她们早已在此地等着我呢。”
赵言之骑马走在一旁,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心底忽然生出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当天,众人按照时澜的建议,在一家看似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
晚饭后,时澜独自出门,时廣弘知她一向行事自有分寸,便未多加干涉,只叮嘱她注意安全。时澜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凑近他道:“爹爹,我有个武功高强的暗卫随时跟着我。你就放心吧,不然这些年我哪敢到处跑?”说完,便潇洒地扬长而去。
时廣弘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一阵感叹,这女儿,爽利洒脱,简直不像个闺中女子,也难免忧虑:这样的性子,好是好,可时王府那些心思深沉之人,能容得下她吗?
时澜此行的目的,自是去联络白果和丁喜等人。她喜爱绝尘峰的清净,不愿在没必要时带人上山,毕竟那里没有危险。但回到京城,尤其是即将面对未知的时王府,她绝不会单枪匹马闯进去。至于时廣弘这个便宜爹爹,她还没有完全当他是同盟——毕竟,他们还不算太熟。
次日清晨,时廣弘和赵言之等人早早便在客栈大厅等着时澜一同用早饭。时澜迟迟未现身,赵言之的眼睛不经意地扫向通向楼上的楼梯口。
时廣弘忽然想起时澜与赵言之之间似乎早就认识。
“言之,你与澜儿早就认识?”时廣弘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赵言之听言心下微动,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八年前在边城见过一面。”
时廣弘刚要再问,赵言之的眼神忽然一亮,时廣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时澜正从楼梯上款款走下。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裙摆随步伐轻盈飘动,仿若流水潺潺。腰间系着淡雅的绣花缎带,勾勒出她纤细却力量感十足的身形,外披一件同色纱衣,衣角微动间,整个人仿佛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轻灵气质。她五官在不经意的妆点下愈发精致夺目,丹凤眼微挑,眼眸如同深邃的墨玉,目光所到之处,似乎能洞穿人心,让整个人不经意间显露了一种自信控场的气势。
换回女装后的时澜既飒又美,偏偏还带一点出尘的清冷,赵言之心底陡然掠过一阵惊艳。
时澜看到赵言之微愣地盯着自己,心中微动,眉梢一挑,打趣道:“怎么?换个衣服就不认识我啦?”
她轻松的语调唤回了赵言之的思绪,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道:“你这——很漂亮。”话一出口,又觉当着时将军的面如此直白,似乎有些孟浪,顿时耳根微微泛红。
果然,时廣弘闻言不悦地瞪了过来。赵言之不由得低头掩唇讪笑。
时澜却心情大好,眉眼泛上笑意:“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样子还不错哦。”其实她心底更多地是为朱子绗的反应而高兴,毕竟,八年前看上的小公子长成了如今俊美无俦的模样,经过这几天愉快的相处,他温润如玉的性子,愈加地让人心动了。
时廣弘皱眉看了时澜一眼,刚想训斥她几句不够矜持的话,话到嘴边却被她堵了回去。
时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爹爹,女儿随性惯了,您慢慢适应就好。”
时廣弘无奈地皱眉,似乎拿她没办法,挥了挥手道:“吃饭!吃饭!等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话音刚落,几人便开始动手用餐。
赶路在即,几人匆匆吃完早饭便立即启程。
刚走出客栈,看到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紫檀木打造的车身,镶嵌着金色的云纹,车帘用柔滑的青丝绸缀着玉坠,四匹健壮的大黑马拉着车辕,整个马车显得庄重而气派。车旁站立的四名侍女和四名侍卫,虽然不言不语,但身姿挺拔,气势沉稳,显得非同一般。
时廣弘有些意外,转头看向时澜:“这阵仗是怎么回事?”
赵言之似是明白时澜的用意,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时澜淡然一笑道:“爹爹,我带着自己的人马回时王府,省得您多操心了。”
时廣弘一开始虽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明白了时澜的用意。她从小生活在绝尘峰,乍回京城全无根基,自然是势单力薄,若不摆出一些阵仗,难免会被人轻视。
进入京城后,时澜与时廣弘分道扬镳,时廣弘带着侍卫直接进宫复命,而时澜则由自己的人马护送前往时王府。
时澜目送他们离去,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赵言之的背影上。这一路相处,她已隐隐感觉到了赵言之与旁人的不同,加上父亲对他不一般的态度,可以想见他身世背景定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