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军只用了两日,就抵达孙策选定的交战点。
如今争分夺秒,全军顾不上休息,立马开始安营扎寨。
营墙的布设,箭楼的搭建,还要挖沟壕、放置拒马。
一通事务忙下来,孙策甚至顾不上紧张和多想。
营中诸将都是久战之人,他们看出孙策心中的弦一直绷着,便暗搓搓找到孙坚。
你儿子屁股都忙冒烟,你还在这坐着?快去安抚疏导,别成天端着米饭,就知道傻乐。
孙坚无奈,只能趁着某个间隙,将孙策拉至身旁,在营中四处巡视。
“紧张吗?”孙坚问。
孙策没想到被家父看出来,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跟正规军作战,对手还是闻名天下的边军铁骑,真要说不紧张,谈何容易。
孙坚负着手,又问:“是你的军略有问题?”
孙策赶忙摇头,该想到的问题,他都已想的清楚明白。
眼下的战略,就是最好的战略。这份底气自信,他已经从刘辟身上获得。
“那你还担心什么?”孙坚侧过头,看着长子尚显稚嫩的面容,不禁想起孩子绕膝时的旧景。
岁月不饶人,这孩子眼看着已经出类拔萃,可我还不服老呢。孙坚意气道:“怕败?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孙坚的一生都投在行伍,见过多少名将沉浮,自然知道如何给长子鼓劲。
“西楚霸王兵败时,尚能对着麾下说:江东子弟定有卷土重来之时。”
“尽管放手一搏,输了,天下人取笑的是我。”孙坚拍着胸膛,“再说,依我看,全军严阵以待,上下同心,岂有战败之理?”
也不知是不是老父的安慰起到作用,孙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阿翁。”
“嗯?”
“项羽最后可没取得天下呢。”孙策开始打趣,暗指孙坚举的例子,着实不详。
“那他也是西楚霸王。”
孙坚傲然。
孙策无言,大笑离去。
…………
…………
“朱将军、韩将军听令。”
回到中军主帐,孙策第一时间开始下令。
“末将在。”
朱治、韩当快步出列。
“你二人携两万精兵,等在中军左侧。敌军深入中军时,可率部先攻之。”
“是。”
安排完左路,孙策又看向诸将。右路的责任最重,最需要一个敢决断、能信任的主将掌管。
此人需要懂时机,不能一见左路出发,就急吼吼的下山。最好是等董军后招尽出,再趁势下山攻伐。
其中凶险,慢一步,可能全军溃败。快一步,就无法形成腹背受敌之势。
黄盖可以吗?程普能把握住这个时机吗?
孙策有些犹豫,孙坚却在此时主动出列,环顾众人道:“右路兵马,就交给我吧。你们谁愿与我一道上阵杀敌?”
最后是性格更刚强的黄盖,从程普手中抢过此责。
左右二部,总共领走四万人马。孙策算了算手头兵力,尚有六万。
想到这批人,就是固守中军的主力,孙策不免看向角落里的刘辟、龚都。六万人里,他们这一部就有三万呢。
看着孙策含笑一步步走向自己,刘辟心中很是紧张:少将军总不能是来杀我的吧。
“少将军,请尽管下令。末将愿死战效力……”刘辟额头冒汗,赶忙表态。
孙策却举起手,打断对方的话,和颜悦色道:“眼下无事,正想去你营中走走,刘将军可愿一道?”
十万大军都是你说了算,这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刘辟赶忙应下,又让龚都先行,催促步卒都打起精神,等候少将军大驾。
敌军未至,孙策出行也没带多少人,只点了魏延、祖茂、李英和其一百部众,在刘辟营中四处转悠。
李英等人都是黄巾出身,他们跟刘辟的部下素有故交。一入营,就在孙策暗示下分散开,传播自己等人在安丰郡的近况。
大家都是降军,知道李英等人的日子如此好,哪个不眼红,深深懊悔自己跟错了人。
刘辟还不知属下思变,仍陪着孙策到处检阅营盘。
一连看过多处,又在此地吃过午饭,孙策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就亲自登台鸣鼓,将刘辟的士卒召至面前。
刘辟营中的点将台不大,却不妨碍众人看向少将军。
孙策只说了两句话。
“打赢此战,有功者,可去安丰郡领取荒田。”
“能分多少荒田,全凭敌军首级为证。”
最重要的事情说完,孙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李英等人在营中继续宣扬。
…………
…………
就在长沙军中紧锣密鼓的战备时,刚刚击败完曹操的徐荣,已经率领六万人抵达太谷、伊阙两关。
听到探马说,新城县中寻不到长沙军的踪迹。徐荣很是惋惜的摇头,对着身侧之人感叹:“可惜,他们若是固守此城。咱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他们得到的军令是务必打散长沙军,部将忙追问道:“要不率骑兵先行追击?若走脱了此贼,丞相怪罪下来,将军怕是不好交代。”
徐荣也有此意,为了避免长沙军逃回广成关。他亲率三万骑兵先行,由军中副将带着步卒慢慢跟随。
军令如火,徐荣没有片刻耽搁,只允许骑兵携带两日口粮,抛去一切不必要的负重,直接朝阳人县的方向杀去。
如此疾行一个昼夜,等到探马查明长沙军在路口设营,他才率军停在远处。
让部下原地待命,徐荣带着几个亲信和探马,亲自上来查看起长沙军的营盘。
一番遥望,见营帐齐整,旌旗林立,战壕、拒马无一不少。又看了两侧险峻地势,如螃蟹伸出的两支巨钳。刚刚打败曹操的徐荣,忍不住交口称赞:“江东猛虎,果然名不虚传”
部下心气正高,不喜自家主将夸耀敌军,立马道:“咱们先前不知冲灭多少营寨,将军何必涨他人威风。且让末将领一路骁骑,斩下这些人的首级,好让将军回去请功。”
“我们疲师远征,现在两军对垒,不可冒然兴兵。”
徐荣岂是不知兵法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伙人,能杀一杀逃兵,眼下却要避免正面作战。反正已经咬住孙坚的主力,后面有的是机会。
他当即下令,让全军后撤至开阔地带,不设营盘,全军将士衣不卸甲,静待长沙军来攻。
孙策在哨楼上见此,亦是称赞道:“这徐荣熟知兵法,此战怕是苦战矣。”
祖茂、魏延二人不知少将军如何得知敌将姓名,魏延主动道:“敌军连营盘也不设立,我看他们不过是群骄兵。伯符,你说我们夜袭如何?”
你昏了头了,敢去袭边军的营,知道他们这辈子打了多少仗吗?孙策嘴角微抽,毫不客气拒绝:“全军上下连日搭建营寨,他们要休息,我们更要休息,且让将士们睡个好觉吧。”
魏延缩着脖子应了一声,祖茂赶忙道:“少将军还是抓紧回帐吧。”
哨楼这种地方,终究太过凶险,不可久留。
祖茂被孙坚留下,无非就是要看顾自己。孙策点点头,带着几人爬下哨楼。
两军相安无事一夜,待到翌日清晨。
孙策早早爬起来观望敌情,眼看日头高升,徐荣还是没有动兵的迹象。
再这样等下去,敌军的步卒都要赶到。程普等人都是越发着急,询问起孙策的意思。
现在是两军角力,谁先动谁吃亏。孙策力排众议,让部下继续坚守。等到晚霞时,又命人悄悄撤去一部分军旗,做出分批撤兵的假象。
徐荣的探马日夜蹲伏,看出军旗数量减少,马上把情况告知主将。徐荣是个老兵,让探马继续出去查看长沙军的炊烟数量。
探马再出营一查,长沙营中升起的炊烟,亦是少上许多。
麾下部将得知,更是求战心切,深怕放跑孙坚一伙人。徐荣只好拿出主将威信,勒令众人不可轻举妄动。
又过去一夜,徐荣早早起身,亲自出营查看。只见长沙军中的令旗,又少去一些。
“将军,下令吧。”
“若真让他们这样走脱了,咱们回去还不得被并州人笑死?”
“将军!!”
罢了,此番角力,是孙坚技高一筹。徐荣心中长叹,无奈摇头,他确实不敢赌对方有没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心中估算时日,以步卒的脚力,最多明日傍晚,就能抵达战场。当务之急,是要惊一惊长沙军,免叫他们肆无忌惮的逃跑。
徐荣当下分出五千骑兵,让帐下督将带着他们率先攻敌。自己则带剩余兵马压阵,防止伏兵奇袭。
进军的鼓角声,才传入帐内。孙策面露大喜,立即一跃而起。
不管对方来了多少人,此战的主动权已经拿在长沙军手上。
“吴景、魏延听令。”
“属下在。”
“命你二人各带五千人,等在左右营门。待我军令,开门迎敌!”
“是。”
吩咐完他们,孙策带着祖茂奔赴前线,才登上高立的帅台,就见徐荣的骑兵正如一道黑云飞来。
沿途的战壕、拒马或能阻挡一二,只要肯花人命填,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五千骑兵一路走一路发出狂叫,这是西凉边军从羌人手中学来的本事,可以恐吓敌军的心态。
“放箭。”坐镇前军的程普一挥令旗,箭雨霎时从天而落。尚来不及为人仰马翻的场面欣喜,更多的骑兵已经绕行大营左侧,张弓搭箭,予以还击。
战机已现,祖茂和传令兵赶忙看向孙策,只等对方下令。
孙策心中却不急,他还要等一等。
站在高处,侧首回望。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眸中,敌军已经绕行过营门后处,眼见此处防守严密,作势要往右侧突击。
一息,二息。
孙策朝着传令兵怒喝:“速去传令,让魏延开营杀敌,吴景移部至右营门待命。”
几道令旗挥动传达,跃跃欲试的魏延,立马命人移开障碍物,率领长枪队冲出营门。
眼见两军要发生第一次碰撞,孙策让弓弩手借着最后的机会,继续扰乱敌军阵型。
“杀啊!”
军心正盛,带头冲锋的魏文长,更是举刀高喝。
“益阳魏文长在此,谁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