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是什么?”
“安眠药。”
啪——一个响亮的掌掴。
“这又是什么?”
“孩子。”
“谁的孩子?”
“别,别人的。”
啪——又一个响亮的掌掴。
老疤此时脸颊红肿,看看刘为群,又看看他从地下室抱上来的两个昏迷的孩子,颓然做着供述。
刘为群收了手,面无表情。两个孩子此时都昏睡着,他深深看了眼他们稚嫩的样子,随后闭了闭双眼,长长一叹。
孩子救出来了,他的判断没错,这个人贩子确实又做了案,孩子也确实在这里。
可是,这不是他的孩子。
此时,被放在二楼小沙发上的孩子是一男一女。男孩儿很小,看眉眼不过两三岁,女孩儿稍大些,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刚刚,或许是楼上的打斗声太过激烈把女孩儿惊醒了片刻,即便被安眠药弄的头脑昏沉,可仍旧尽力喊出了两声“救命”。
终于,是让刘为群等人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幸运的,可自己的闺女呢?
一旁,老疤听出了刘为群的遗憾,赶忙告饶道:“老大,大哥,都是误会不是。
“您看,我们这行也不是见人就下手,也都是看人下菜碟,不该拐的人我们是不会去拐的。真不是我们对您的千金下的手。”
“尼玛的,什么叫‘该被拐的人’?”刘为群反问了一句,问得老疤一脸怔楞。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挨了刘为群狠狠一记掌掴。
苏略蹲在老疤身旁,因为老疤的地中海让他不好下手,只好扯住他还长着头发的右边脑袋,问道:“再说说,这渔阳除了你们,还有哪些团伙在干这丧良心的买卖?说出来,少受点罪。”
老疤眼珠急转,虽然吃痛可还是告饶道:“大哥,您看我们真就是一时糊涂,这才下手没多久就……您看,现在这俩孩子也没卖出去,也没出啥事。安眠药都是测好剂量的,没副作用。
“我说可以,这人是真有,还跟我结过仇。但是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把我们当个屁放了?”
老疤说了很多话,大意是他可以戴罪立功,甚至帮刘为群找回女儿。反正对方和他有仇,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可只求刘为群别把他们交到警察手里。
他看得出来,现在刘为群等人是私下行动,这事现在还没过公安,他们几个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任凭苏略等人又是对他拳打脚踢,在刘为群不承诺的情况下,他咬死了不再多说。
刚刚被刘为群咋呼了一下,他泄了底,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和刘为群已经没有什么核心矛盾,毕竟不是他拐了对方女儿。
现在是唯一脱罪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刘为群没有轻易开口,只是依旧在用暴力试图逼迫老疤服软,他下手越来越重,可老疤这次却仿佛长了骨头,咬死了不肯开口。
苏略看着刘为群,想要冲他附耳说几句,可刘为群只是摇头制止。
他知道苏略想说什么,可他做不到。
局面一时间僵住,刘为群几人也都累了,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房间里,老疤和几个同伙忍着身上的伤势不断吸着冷气,刘为群等人则看着他们,时不时再给上一些拳脚。
周洪打人打得手掌生疼,后来换甩棍都甩的胳膊发酸,骂咧咧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丫嘴还挺硬?你们是想当革命烈士是咋?就你们这揍性,想名留青史?”
老疤吸着冷气,扯出个难看的笑脸:“那不敢比,咱做这买卖确实阴损,可没办法,来钱快啊。哥哥们,真不是我们嘴硬,想问什么我都说,只求别把我们送局子里,这不过分,咱公平交易。”
毛晖瞥了刘为群一眼,点头道:“行,这事我答应了。说吧。”
老疤摇摇头,没接毛晖这茬,只是看着刘为群。
或许是看透了刘为群的道德底色,老疤咬死就是不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过了凌晨。
苏略看了眼表,又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刘为群,他顶着熊猫眼再次蹲下,对老疤道:“朋友,不如咱们这么算下账。马上天亮了,咱把时间算在六点钟。
“六点一到,我们就打110。你到了局子里肯定也得交代,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跟我们说还能少受点罪。”
老疤摇头表示不一样。现在交代了是少受点罪,可跟警察说了却有机会算立功,能减刑。差别大了。
见没能骗过这人贩子,苏略气得又给了他一脚。
时间快走到六点钟时,刘为群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用力搓着枚“壹筒”,似乎想要做出什么决定。
片刻功夫,他看着老疤吸了口气道:“行,兄弟,你在赌。赌我不敢把你怎么样。那现在你再赌一下,看看我愿不愿意为了这个线索先剪你一根小拇指?”
老疤咬咬牙,到底没有开口。
突然,他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声音不断。这个时间点,谁会给他打电话?
刘为群瞥了眼洪大华,后者立刻去掏老疤的裤兜,掏出手机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但紧跟着,一条微信语音发了过来。
洪大华掰开老疤的手指按屏幕解锁,随后点开了那个叫“梅子”的语音信息。
“老疤哥,事是你干的吧?你牛逼啊!玩‘反间计’?都是同行,没必要把事做绝吧?”
洪大华咧了咧嘴,嘟囔道:“大清早这么冲,阴阳怪气,这女的真没礼貌。”
毛晖拍了他脑袋一下,一把夺过手机交到刘为群手里。
苏略冲老疤笑了笑,重又薅着他半边头发把他提起来。
刘为群一手掰着老疤右手的小拇指,另一只手用掌背拍着他有刀疤的右脸:“来,现在能说了吧?”
东郊,天已蒙蒙亮。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田梅正放下手机,仍旧气得浑身发抖。
她左手捏着一本作业,上面第一张纸用铅笔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些分家的文字。
“后悔么?”
她不后悔,但她现在气得想要杀人。
她和刚子今早回到小院就发现不对劲,大门开着,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都是老江湖,田梅只说了情况,刚子就立刻开车带着她离开。一口气开出好几公里,寻了个没有摄像头的位置方才停下。
驾驶位上,刚子也在拼命打着电话,可回应他的全都是“已关机”的提示。
“妈逼的,这冯响死哪儿去了?”刚子骂了一句,却是兜头挨了田梅一记巴掌。
田梅此时表情已极为狰狞,冲着刚子骂道:“那小子是你小弟,你就找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货没了,他妈连老娘的闺女都没了?无间道?你他妈脑子呢?”
刚子揉了揉脸,忍着火气没在这时候和田梅翻脸。本来想反驳一句:让冯响看孩子不是你田梅的决定么?
可他知道,田文算田梅的半条命,这时候的田梅最好别去惹她。
况且三百万的货没了踪影,他现在也想把冯响找回来。
刚子只是分析着,说冯响不像是和老疤能勾结在一起的人,这人之前和老疤都没交集。
再说,这单货最后怎么交货,怎么和上线联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冯响想勾结也没这基础。
可田梅却冷笑着给他兜头一盆冷水。冯响确实没这基础,可要是现在拿着这俩女孩儿来做要挟,老疤要是想强硬的分一杯羹,你刚子还能不妥协?
这么一说,刚子便也忍不住蹙起眉头,觉得这事还真就合理了。尤其再加上“后悔么”这三个字,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老疤。
他们团伙与老疤团伙是有矛盾的。
半年前,两个团伙拉了同一个客户,是个小有资产的小老板,想求个香火。
两边都在使劲,结果最后是田梅这边下手更快,抢先卖了孩子过去。做了个十万块的高价。
老疤拐来的货则因此差点砸手里,最后是低价出到东南才算清了仓。
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绝对不小,反正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这也是田梅等人近几年跟极少数跟道上兄弟结过的仇。
关键是,作为华北少数活跃的人贩子,他们和老疤互相有联系方式。毕竟每个人的渠道不一样,偶尔会需要与对方互相窜窜货、搭个桥。
除了老疤,他们实在想不出谁会把田文一起劫走,要是其他人来绑架,总得留下个联系方式啥的吧?
不然单纯把孩子弄走算咋回事?
至于老疤为什么现在这时候动手,不用多说,肯定是有人把三百万的大买卖透过去了呗。
通了,一下全都通了。
刚子不禁恼怒,骂道:“现在这人心都坏透了,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咱那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他却来阴的。”
田梅抽着烟,骂道:“你也别废话,再给老疤打个电话。商战,就是这么无所不用其极。没看那上市公司大老板还去抢公章么。麻溜的。”
刚子正想给老疤打电话,忽然田梅的微信却接到了语音通话请求,来电人正是老疤。
田梅随手丢了烟,按下接听。烟头落在刚子两腿之间,吓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噼啪乱拍,被田梅狠狠瞪了一眼。
电话对面老疤似乎笑了笑,在语音那头问道:“梅子,你们昨天拐了个‘假货’是不是?五岁?在公园游乐场干的?”
摊牌了!
田梅和刚子对视一眼,俱都咬牙切齿。
居然一上来就跟他们摊牌!
还没等继续说话,语音那头突然又有个女孩儿的声音,朦朦胧胧似乎喊了句“救命”。
像是自己闺女的动静!
田梅彻底爆炸,可她却仍旧压抑着情绪,尽可能平静问道:“没错,老疤哥,咱划个道吧。您说,这买卖想怎么分?”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反倒让田梅更加着急。
她干脆咬咬牙,不理刚子两手五五的疯狂暗示,道:“行,老疤哥牛逼。小妹我认栽了,这买卖你六,我们四,只求你别把事做绝。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许久,老疤那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这样,咱见面聊吧。”
“冯先生,您说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您方便来我们所里一趟么?咱见面聊。”
数个小时前。
当听到这句话,冯响疯狂的大脑才突然间恢复理智,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看着漫天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随后,冯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因为被诈骗了,所以他跑到两百多米外的十字路口找信号、打微信通话。
因为联系不上小美,他更加确定自己真的被骗了。
然后,他赶紧百度被骗后的止损攻略,下意识拨打了110,报了姓名和身份证号,想请警察帮他冻结款项。
然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好像是个人贩子,自己居然主动报了警!?
冯响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欲哭无泪,赶忙往回跑。
得先带着孩子转移,虽然他没有再多说其他信息,可万一警察顺藤摸瓜的找来了呢?
一边跑他一边安慰自己,十万块钱而已,被骗就被骗吧,只要这单生意做成,他能得到更多分红,全当买个教训。
然后,他悲哀的发现:不单刘妤没了,连田文都不见了踪影。
几乎是凭本能做了决定,冯响逃了。
逃跑之前,他忽然想起之前影视剧中看过的情节,慌忙把电话卡拔掉,手机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