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叮嘱薛蟠好好修养,伤好之前,不准他再出门,跟着又遣了一众仆役出门打探。
儿子被人打成了猪头,事情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柴房内。
常威、来福被几盆冷水泼醒,冻得直发抖,醒来又发现手脚被绑,顿时大骇,也顾不得寒冷和疼痛,只一个劲的求饶。
“太太、太太!饶命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说!仔仔细细的说!”
薛姨妈此刻冷厉如鬼,眼里冒着森森寒气,身后四名手持大棒的健妇侍立左右,像极了神话故事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薛姨妈平日里和气慈爱,是因为府里从未有人触及她的底线,可一旦底线被触犯,她也会发疯。
而她的底线就是薛蟠。
常威心里惧怕,当下一边打着冷颤,一边叙说遇见贾珑的事。
来福从旁补充,颠倒黑白,将主动拦截贾珑一事说成了薛蟠被拦截,报了薛家之名,依然脱不得身,反被暴打。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才是受害者,对方是外地人,故意找茬。
薛姨妈陷入沉思。
这金陵城,薛家之名竟也有不好使的一天。
人是外地来的,莫非真是个故意找茬的嫩头青?
另一间房里,传来薛宝钗清冽的声音:“仔细说说那人着装打扮,出行规格。”
常威不疑有他,实话实说。
了解一番后,房里很快传出薛宝钗的叹息声。
薛姨妈匆匆来到房里,问道:“乖囡,可是听出什么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薛宝钗叹声道:“八名壮仆、四马随行,朱红着装,像极了公侯之子。”
薛姨妈面色一变。
薛宝钗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道:“妈妈,说句不好听的,我薛家也算金陵的地头蛇,又与神京贾家、王家是姻亲。”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大有来头,也不该如此蛮横,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哥哥一顿,除非……”
“除非什么?”薛姨妈也很纳闷,一名公侯贵子为何好端端的去找蟠儿茬。
难道因为薛蟠长得很欠揍?
薛宝钗瞥了妈妈一眼:“除非…常威和来福说谎。”
公侯之子,在自个儿家里如何翻江倒海都行,可在外面绝不会如此横行霸道。
公侯之家,待人接物尤为重要,仪态更是必修课。
哪有无端端当街拦人暴打,失了公侯之家颜面的贵子?
“好胆!”
薛姨妈没曾想,自己竟被家奴蒙骗,差点气炸了,叱道:“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四名健妇闻声,齐齐下棍。
几棍下来,常威、来福哭天喊地,当即说出实情。
常威真恨不得咬死来福。
好端端的,你插什么嘴?说什么谎?
这下好了,被姑娘一语拆穿。
来福也是后悔不迭。
他害怕薛姨妈因为自己跟着薛蟠招惹是非,害薛蟠遭了打,从而迁怒于他,便想说谎话推卸责任,没曾想弄巧成拙。
四名健妇下手极重,真真儿往死里打。
常威、来福连连求饶,声音越来越弱。
薛姨妈了解了实情,可心已冷,偏不喊停。
四名健妇也不敢停,咬牙挥棒。
片刻后。
常威、来福双双殒命,薛姨妈一挥手,二人尸体被四名健妇拖了出去。
薛宝钗感到压抑,自己一番话竟去了两条人命。
这二人的确不能再留,却也没想过置他们于死地,以为妈妈只会含怒发卖他们而已。
薛宝钗轻轻一叹。
…
母女俩回到房内。
同喜、同贵为母女二人斟茶,但止不住颤抖的手,茶水洒了一桌。
薛姨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我是吃人的老虎,还是索人命的厉鬼,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太太…”
同喜、同贵跪地讨饶。
薛姨妈挥挥手:“出去。”
同喜、同贵磕了头,战战兢兢地离去。
薛姨妈流着泪道:“看吧,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丫头都怕我了。”
“明明我活着,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
言及至此,薛姨妈双手捂面,哭得直抽抽。
薛宝钗靠在薛姨妈肩膀上,柔声道:“那两个刁奴每每撺掇哥哥寻衅滋事,绝不能留。妈妈只是做了对的事情,她们一时不能理解,过后就想通了。”
薛姨妈只觉心累,说道:“我原只当你哥哥不成器,贪顽,心想等他长大了就会好转,不曾想,他还不长眼,徒惹一顿毒打。”
说到这里,薛姨妈顿了顿,踌躇片刻,又道:“许是无人管教的缘故。”
“乖囡,你说我们搬往神京如何?”
“你姨妈、二舅舅都在神京,我们过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不说,兴许你二舅舅还能抽空好生管教一下你哥哥。”
听见这话,薛宝钗美眸闪了闪,陷入沉思。
妈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妈妈要找人管教哥哥,大舅舅不是在金陵吗?为何非要去神京寻二舅舅管教?
薛宝钗一时猜不透薛姨妈的用意。
薛姨妈捧起薛宝钗的脸蛋,梨花带雨地说:“你爹死了后,家里再没个制得住你哥哥的人,妈也是没办法了,呜呜…”
薛宝钗听得难受,内心有些松动,开口问道:“妈妈要去神京,我们家在金陵那么多产业如何处理?”
薛姨妈抹了抹泪,不假思索地说:“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
薛宝钗闻言,眼神明灭不定。
爹死后,家族生意渐亦消耗,营收逐年减少。
大抵是那些奴仆欺哥哥年幼,不谙世事,合起伙来拐骗。
念及此处,薛宝钗一咬牙:“妈妈既决定要走,何不把金陵的产业都处理了。”
薛姨妈惊讶道:“处理了?那么多产业都处理了?那我们今后吃什么?”
薛宝钗道:“只留神京几处产业就好。正所谓鞭长莫及,我们人在神京,如何还能掌控金陵。”
这下子,薛姨妈不作声了。
金陵的产业是薛家的根基,哪能说处理就处理。
沉默了半响,薛姨妈犹豫道:“不如请二房帮忙照看着?”
薛宝钗苦笑:“二叔漂泊不定,久不在金陵,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无论去何处都把家眷带在身边。妈妈如何寻得二叔?”
薛姨妈哑口无言。
女儿主张处理掉金陵产业,她后知后觉,大抵猜到怎么回事了。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家里没个能顶门立户的人。
薛蟠不谙世事,日后能不能撑起门户亦是未知。
靠山、靠山…
薛家急需一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