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展体育馆是山门大学最为醒目的建筑。虽然只有两层,但是每一层的面积十分可观。内部健全的设施和豪华的装修,更是体现出这所学校对体育的提倡和重视。这种氛围下,各种运动社团也十分活跃,彼此竞争资源和关注度。
体育馆二层的东北角,是体育馆内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房间,同时也是拳击协会的训练场地。
大一的时候,每周的一三五晚上,都能看到一个女生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房间角落的休息区,看着心仪的男生在台上挥汗如雨地训练,等着他休息时递上毛巾和饮料,盼着他把汗淋淋的头发往自己衣服上蹭,然后笑着躲开。
闵秀应该在那时才是最幸福的吧?在拘留所的两个晚上,这个疑问在赵沐心中戳出莫大的痛楚。
案发的第三天一早,曹飞和小秦一起对闵秀的材料进行了研究,决定上午再次对赵沐进行审问。
赵沐走进第一审讯室的时候,看到之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小秦居然和曹飞一起泰然地坐在审讯桌对面,立刻明白了那天的局。
看来得加倍小心。赵沐坐下之后,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曹飞的脸上带着一丝怪笑。
“是没家里舒服,”赵沐也回应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但是不用计较数字的涨涨跌跌,生活简单了很多,睡得也更好了。”
“哦?不会做噩梦吗?”曹飞双臂交叉在胸前,打量着赵沐。
“其实,我昨天还梦到了高恒死去的样子。他也算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的死亡,有点挥之不去。但是也不算噩梦吧,他在梦里还和我说,以后他在天堂炒股还要继续和我商量。”赵沐深吸了一口气,“我还和他说‘好啊’。”
“天堂还能炒股?你们这些人真是做梦都想着钱。就没想过托他给天堂的人捎个话?”
还是说了,李元勇真是不值得信任。想到这,赵沐摇了摇头,“他要是有心,自己就会去的,不用我托他。他要是没心,托他也没用。”
“那你觉得他要是去了,会说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赵沐身体突然前倾,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又坐回原来的姿势,嘴里继续喃喃地念着,“我又不是他,对啊,我又不是他……”
沉默了一会,曹飞正要停止打哑谜的时候,赵沐突然咬牙切齿地开口了,“至少也要说一句‘对不起,我是个说谎的混蛋’。”
曹飞将目光停在手里的材料上,闵秀的死亡原因那栏填着:意外坠楼。案件笔录里面,有一份是她男朋友赵沐的,里面并没有提到高恒。
“闵秀的死亡和高恒有关系是吗?”
“当然有。”
“为什么你的笔录中没有提到?”
“很意外吗?”
“当然意外。”
“提到有用吗?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追赶得慌不择路,闯红灯时车祸身亡,追赶者会被定义成杀人犯吗?”
答案很简单,但是曹飞并没有回答赵沐。
“更何况追赶者还远在山门。”赵沐说完这句话,感到异常疲惫。
曹飞飞快地整理着思路:闯红灯只是个比喻,赵沐在暗示闵秀的意外身亡是情绪失控的自杀,而这情绪失控的原因就是高恒,所以他替代法律判处了高恒死刑,真的这么简单吗?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高恒?”
“秀秀在我们订婚前提出再回山门见一次高恒,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她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两天后就出事了。”泪水在赵沐的眼眶打转,“她的房间在25楼,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谁会那样把身体探出阳台。”
“所以你就打算替闵秀报仇?”
“报仇还谈不上,那天晚上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秀秀回来山门之后发生了什么,让她完全失去希望,在和我订婚前夕寻死。”
“为什么要回来三个月后才问?”这一点曹飞有点想不通。
“高恒不会回答我的,我对他太了解了。所以我需要时间做些准备工作,让他无法拒绝。”
“什么准备工作?”
“一些资本市场的工作,应该检察院来管的事情。当然,高恒相信我,就是因为我的方法很难被查到。”
这是帮高书记洗钱,拿到了把柄,曹飞越发感觉赵沐深不可测,“之前高恒没有怀疑你?”
“他不知道我和秀秀的事。秀秀不太想在结婚前公开我们的事情,所以之前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几乎没有人知道。”
“那你问出来结果了吗?”曹飞忍不住有点好奇。
“问出来了,甚至都不用威胁。但是我不信。”赵沐脸上挂着哭泣一样的微笑,“他说秀秀想再和他睡一次,被他拒绝了。”
曹飞的女儿和闵秀差不多是同龄人,由于他十分开明,所以可以从女儿那听到很多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清楚高恒说的话完全是有可能的。不,不是可能,这甚至是年轻的潮流:轰轰烈烈地去告别,纪念能够麻醉遗憾。赵沐这样的聪明人真的不懂吗?
“也许是真的呢?”曹飞说话的语气像是对着自己的孩子。
“你所知道的秀秀,就只有眼前的这两张纸和年轻女孩这个符号。如果你有我百分之一那么了解秀秀,就会知道那绝对不可能。”
赵沐说的也没有错,个体永远都是区别于总体的存在,曹飞愣了一下,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了,“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答案杀了他?”
“我没有。”
“电话里你可没有这么确定。”
“元勇这家伙,”赵沐小声嘀咕着,摇了摇头,“看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晚我喝断片了,中间有一段完全不记得,有可能真的是我。说不定是秀秀借着我的手为她讨回了公道。”
“赵沐,爱不是杀人的借口。”
“不是借口,是名义。”赵沐平淡地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想寻的公道也找到了。不管谁是凶手,我愿意替他承担。”
“不要在这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凶手是你,你躲也躲不掉。如果不是你,也不是你想承担就能承担的。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你和李元勇说的过去了那么多年的事,是指什么。”
“高恒已经死了,我不想说了。”赵沐的态度十分坚决。
曹飞站起来,示意小秦暂时就到这。
小秦带着赵沐站起来,离开审讯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赵沐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等一下。”转头看到一团白影向他脸上扔来,于是侧身将头一歪,闪开了飞过来的纸团。
曹飞本来是想看下赵沐会用哪只手来挡住纸团,好再次验证下他的惯用手,没想到被他直接躲过去,只好摇了摇头,“你还挺灵活的,不好意思,你走吧。”
赵沐的脸上没有表情,用右手捡起纸团,扔到了门边的垃圾桶里,说了一声谢谢,转身离开。
“盛世豪庭”是山门市中心的老牌豪华小区,挨着山门市最大的公园,北面隔着一条路就是山门一中,闵秀的妈妈就住在这里。审讯完赵沐的当天下午,小秦在小区四单元楼下边摁门铃边想,这辈子估计我也住不到这样的房子了。
门打开后,小秦乘电梯来到十五层,闵秀的妈妈在电梯外等着他。小秦正在纳闷这个阿姨怎么这么客气,还到电梯口等他,突然发现这栋楼一层就只有一个住户,看来闵秀的家庭也不简单。
闵秀的妈妈见到小秦之后,礼节性地微笑欢迎,把小秦引进屋去。
房子虽然大,但由于是北欧的装修格调,显得没有那么富丽堂皇。
闵秀的妈妈让小秦在客厅沙发先坐一下,自己去泡杯茶。
小秦打量着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很多家具都已经有些年头了,款式也比较老旧。茶水泡好后,闵秀的妈妈端过来递给小秦,“秦警官,您电话里说要来调查一下闵秀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是在上海,你们现在还在调查吗?”
小秦看着电视机被罩子罩着,猜测她还不知道高恒的事情,“阿姨,您先别着急,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吴,叫吴素心。”
从闵秀的年龄来看,吴素心应该和曹飞年纪差不多,但看上去可能要比曹飞足足年轻二十岁。这一方面是由于保养得好,另一方面,她身上有一种平和知性的气质,让小秦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活力。
“吴阿姨,闵秀的事情真是让人遗憾。但我这次来,不是关于她的案子,而是最近发生了和闵秀有关的另一件事,想看看您是否知道一些情况。”
“哦,是这样子啊。”吴素心情绪低落了下来,“那您问吧。”
“请问您知道高恒和赵沐这两个人吗?”
“知道,高恒以前是秀秀的男朋友,后来两个人性格不合,就分手了。秀秀和赵沐大学毕业后在一起了一年多时间。赵沐是个好孩子,两个人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发生了意外。”
吴素心叹了一口气,“赵沐回来山门之后,隔三差五就会来陪陪我,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惜秀秀这孩子没有这个福气啊。”
果然还不知道,小秦觉得不能太直接,“吴阿姨,有个事情和您说一下,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了?是这两个孩子出事了吗?”
“嗯,赵沐现在涉嫌杀害高恒。”
“不可能,赵沐那孩子怎么会杀人呢?而且还是高恒。我最近听他提起过高恒,他们关系一直都还不错的。”
小秦将案件情况简要和吴素心说了下,吴素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秦还没有发问,她就主动回答了小秦的问题,“我怎么不知道秀秀在订婚前回来过一次?她没和我说呀。”
小秦难掩失望的表情,看来那次见面的情况已经被两个去世的人带到了天堂,再难查证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小秦鼓足了勇气重复了一下高恒给赵沐的那个答案,问吴素心这件事有可能吗?
吴素心听到这个问题稍微有些尴尬,但是考虑到人命关天,也不再避讳,“我一直教育秀秀这孩子要自尊自爱,她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感情方面,她有自己的想法。”
“秀秀的爸爸在她小学的时候就离开我们母女俩去了国外,留下了这个房子和信托,但是再没给过我和秀秀什么关怀。可以说我的婚姻和感情是失败的。”
吴素心起身给小秦续了杯水,接着说:“我觉得高恒可能并没有说谎。我和她爸爸离婚后,她心里一直有些怨恨。她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觉得感情就该是《孔雀东南飞》里面那种磐石不移,蒲苇不绝的样子。”
“高恒那孩子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对她意义非凡,她为高恒做什么傻事我觉得都有可能。可时代变了,你愿意做蒲苇,人家不一定愿意做磐石啊。”
“那阿姨您认为赵沐有没有可能因此杀了高恒?”
吴素心并没有回答,起身走到客厅和阳台之间的玻璃门处,看着赵沐送的一盆盆花草,言语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赵沐这孩子,既是磐石,也是蒲苇,看着木讷,可是心思细腻得不得了。”
“即使高恒该为我们秀秀的死负责,拿赵沐来换一个高恒,我也觉得不值得呀。只可惜秀秀一开始没看上赵沐,不然,现在我该抱上外孙了。”
赵沐在昨天的审讯中重复了多次的那句“我又不是他”,此刻小秦明白了真正的含义。一次选错酿成两条人命,赵沐即使不被判死刑,也可能在监狱度过余生。回头来看,应该是闵秀在高中做的最错的一个选择题了。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了,“赵沐提到说有件事情他被骗了很多年,说要替闵秀讨回公道,您知道这是什么事吗?”
小秦看到吴素心的身体抖了一下,手扶在了玻璃门上。小秦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扶她,吴素心已经开口回答,“一件小事吧,据我所知,和高恒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说也罢。”
小秦正要再问,吴素心已经转身送客。
傍晚时分,曹飞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向远处眺望,左手夹着的烟即将燃尽。小秦敲门后,曹飞转身,“今天去闵秀家有什么收获吗?”
小秦将自己的笔记递给曹飞,“曹队您看一下,我觉得没有什么太大收获。闵秀妈妈的话验证了赵沐对闵秀的感情确实是非常深的,这个阿姨也特别喜欢赵沐。”
“有人这么喜欢自己的女儿,做父母的当然高兴。”曹飞翻看着笔记,“但如果看到自己喜欢的小伙子为了自己的女儿去杀人,就不知道心里该怎么想了,一定很矛盾吧。”
“曹队,虽然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了赵沐仇杀高恒,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个关键的疑点没法解决。为什么赵沐明明是惯用右手,却在喝醉的时候用左手杀人?如果他没有喝醉,那用左手是希望嫁祸给谁呢?”
曹飞合上笔记,“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测试他。如果他不是醉酒杀人,那他本来就是第一嫌疑人,又把自己的杀人动机通过李元勇告诉了我们,为什么不干脆自首呢?还有,为什么高恒和赵沐聊完闵秀的事情后一点防备都没有,还能安然地睡在赵沐旁边?”
曹飞摇了摇头,“抛开这些疑问,有一个人让我特别不舒服。”
“李元勇?”
“对,这件事现在看起来好像和他毫无关系,但是赵沐对他的态度有点微妙。为什么要在请他吃饭的时候说要帮闵秀讨公道的事?为什么出事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打给他,阴差阳错地帮他验证了不在场证明?”
“最后,是我最在意的,为什么在我们面前那么冷静的赵沐,却在李元勇的电话里面显得惊慌失措,居然说话都结巴?”
“曹队,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根据证词,他们两个在赵沐回来山门之前,也几乎没有接触。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到达这种程度太不正常了。”
“但是,李元勇也是惯用右手。退一步来说,假设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有杀害高恒的动机,如果想要嫁祸醉酒的赵沐,那也该是用右手杀人吧。”
曹飞点了点头,又续上一支烟,“你说得没错,但是我总觉得有些联系被我们忽略了。”曹飞掸了掸烟灰,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秦,上次你说李元勇之前被人袭击过?”
“是啊,还不止一次。”
“李元勇身强体健,以前又是打过架的老手,为什么会被揍那么惨?对方是有一伙人吗?”
“不是,据李元勇和同事描述,只有一个蒙面人。”
“哦?”
小秦看到曹飞这么感兴趣,调侃了一句:“可能这个蒙面人是武林高手吧。”
“武林高手,武林高手……”重复了两遍这个词后,曹飞突然双目放光,狠狠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小秦,去把现场照片给我拿来。”
小秦不知道曹飞发现了什么,赶紧冲回自己办公室。照片摊开在桌面之后,曹飞一一查看,很快露出不满的脸色,“我说的是全部的照片。”
“队长,现场照片都在这了。”
“不对,我记得还有几张关于车的照片。”
“对对,因为那辆车和现场没有关系,又没发现疑点,所以后面我们分析时就把那些照片分开放了。我这就去拿。”小秦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赶紧去拿了。
曹飞将车的照片拿在手上,以极快的频率翻着照片,显然是在寻找明确的目标。大概翻到一半的时候曹飞突然停住了,将那张照片递给小秦。
这张照片拍的是赵沐的后备箱,里面有一瓶未开封的玻璃水,一个工具箱和一个黑色的手提运动包。小秦更加纳闷了,“曹队,这些都很正常啊,运动包里面我们也查了,只有几件运动服,没什么问题。”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运动包。”
小秦将眼睛凑近照片,可以看出包的外观上还印着一些黄色的英文字母,仔细辨认下,最后的四个字母是“CLUB”。“曹队,你的意思是,这个武林高手可能就是赵沐或者高恒?”
“有这个可能,赶紧去查证一下,这是个什么俱乐部。”
半小时后,小秦兴冲冲地跑进来,“曹队,您真是太厉害了。包上的英文是Hurricane Boxing Club,飓风拳击俱乐部,就是咱们市的。我刚打电话问过前台了,高恒是那里的会员。”
“那我们去实地问问高恒的水平怎么样吧。”曹飞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终于能够将李元勇和高恒联系起来。
工作日的晚上,这家俱乐部里人不是很多。曹飞多年之前也练过一段时间拳击,进来这里有种亲切的感觉,忍不住要多说几句,“小秦,你看到了吗?那个跳绳的人。”
小秦顺着曹飞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肌肉结实的壮汉,正在进行各种花式跳绳练习,给人一种高射炮打蚊子的观感。
曹飞接着说:“你可能觉得拳击最重要的是拳头,但其实,腿脚的重要性一点都不逊色。对付一个强大的对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脚步,不断保持距离感和节奏感,躲开对方的动作,伺机发动攻击。”
“不要看李元勇好像打架很厉害,一个认真学过半年的拳击手,哪怕身体素质一般,就能轻松解决他。”
小秦听完点了点头,看到有人正在指导学员,就上前搭话。聊了两句后,小秦回来对曹飞说:“曹队,也真是巧,这个人正好是高恒的教练。他让我们在会客区等他一下,他尽快来找我们。”
会客室的桌上摆着烟灰缸,曹飞忍不住又点了一根。距离案件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天,局长在言语中开始给案件的侦破施压。要是枉顾疑点,直接把已经认罪的赵沐交上去,案件也可以这样结束了。但曹飞怎么也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十年前,正是他手下的一个刑警队员,在破案的时候急功近利,没有全面综合地考虑所有疑点,差点导致一个无辜的嫌疑人被判死刑。这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
“曹队,”小李打断了曹飞的沉思,原来是刚才的教练已经过来了。
三个人握手坐定后,教练自我介绍:“我姓康,在这家拳击俱乐部做教练已经五年多了。你们打听的高恒就是我带的学员。”
小秦虽然听了曹飞的介绍,但对拳击的实战还是不那么相信,“那康教练,请问高恒的水平怎么样?如果他遇到街上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小混混,实战上能打赢吗?”
康教练忍不住笑了,“秦警官,可能你们对高恒不太了解,他可是从高中就练拳击了,大学还是拳击协会的会长。名义上我是他的教练,实际上我能教他的东西不多,我们也只是相互切磋。”
康教练看到小秦兴奋的表情,有些不解,接着说:“至于实战,如果对方不拿器械,高恒应对两三个人应该是很轻松的。”
小秦看到曹飞脸上露出了“你看,我刚刚就和你说了”的表情,觉得目的已经达成。正要感谢康教练,却看到曹飞递过两张照片,接着发问:“请问你对这两个人有没有印象?左边这个叫赵沐,右边叫李元勇。”
康教练接过照片,一下就认出了赵沐,“这个是高恒的好朋友,来找过高恒几次。我和他也聊过天,好像是做投资的。”然后盯着李元勇的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人也来过一次,好像是和那个赵沐一起来的,当时还有个闹剧。”
曹飞没想到有意外收获,赶紧让他说说。
“我记得是有天晚上,赵沐带着这个李元勇一起来找高恒,说都是老同学,要喝酒聚聚。高恒当时还没训练完,他们俩就在一边等着他训练完。因为我当时把他们当成我的潜在客户,所以就多关注了他们一下。”
康教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发现,那个李元勇盯着高恒的时候,脸色越来越差。等到高恒从台上下来,立刻冲过去要闹事。”
“哦,那你知道是关于什么事吗?”曹飞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就知道那个李元勇推了高恒一下,还质问高恒:‘他妈的,是不是你?’”
暗道一声“果然”,曹飞接着问:“那高恒怎么说?”
“高恒好像并不认识那个李元勇,觉得莫名其妙。但是那个李元勇并不罢手,后来高恒差点和他动手。还好我和赵沐把他们分开了,不过那顿晚饭他们也没有吃成,不欢而散了。”
这也难怪,既然是蒙面,肯定就不会轻易承认。但是高恒为什么要袭击李元勇呢?难道他们之前有过过节?看来还要再次审讯李元勇和赵沐。曹飞相信三个人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
“对了,”康教练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后面还有个情况有些反常,就是最近两周高恒都没有来训练。虽然我们这边的客户大部分都是偶尔来一次,但是高恒是最有恒心的,之前从来没有缺席过。”
“而且,那两天晚上还有人打电话给我们的前台,说高恒手机没人接,让我们帮忙找高恒接下电话。后面就发生了那种事,所以,这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们说一说。”
“我猜,他每周训练的时间是周三晚上吧。”
“没错,是每周三晚上七点到九点。”
“好的,康教练。谢谢你,今晚你提供的信息太有帮助了。”曹飞起身和康教练握手告辞。
第二天一早,曹飞带领一队人前往高恒家中搜查,小秦前往山门市中国移动总营业厅调取高恒、赵沐和李元勇的通话记录。中午在局里汇合时,两边都收获颇丰。
单位食堂吃完午饭,在曹飞办公室,小秦首先汇报上午的情况:“今天我们去中国移动营业厅调取了三人的通话记录,发现李元勇最后两次被袭击的当天晚上,都有给飓风拳击俱乐部拨打过电话。还有……”
曹飞打断了小秦,“也就是说,李元勇确实怀疑高恒是蒙面人,所以最近两次遇袭的当晚才会打电话去验证,然后他也发现了高恒当时并没有去俱乐部训练。”
“没错。但是还有更蹊跷的。”
“哦?是什么?”
“过去的两个月中,赵沐每周的周日至周四晚上都会给高恒打电话,时间大约都在晚上十点左右。”
“也就是说高恒和赵沐的关系比我们之前认识到的还要密切。”
“是,也许他会了解一些高恒袭击李元勇的情况。”
“非常有可能。我们今天上午在高恒家中没有什么收获,但是在他楼下的信箱里面发现了重要的线索。高恒的信箱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了,所以根本不知道闵秀给他留了东西。这也难怪,现在大家都很少使用信箱了,就连我们的搜查都差点遗漏。”
曹飞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给小秦,里面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四行字。
“再见了。
今生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怪你。
我只恨李元勇那个混蛋!
如果能有来生,希望你能给我一份不会结束的爱情。”
小秦读完,看了一眼曹飞。曹飞点了点头,“是闵秀的字体,我们已经鉴定了。”
“但是这个好像不是邮寄的明信片,上面没有邮票邮戳,应该是直接放在信箱里面的吧。”
“是,而且还知道哪一天放进去的。”
“曹队,这我就不懂了,没有邮戳,怎么能判断时间?”
“在信箱里被发现的时候,这张明信片夹在两张家居展销会的宣传单中间,这两张宣传单相差两天。我们查了闵秀的交通情况,正好是她回山门的那两天。”
“所以是她离开山门的时候放进去的吧?”
“初步可以这么假定。”曹飞将明信片收回抽屉。
“那事情可能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从现在的线索大胆推测一下:李元勇之前做过让闵秀恨之入骨的事情,不但导致了高恒和闵秀关系的破裂,也间接导致了之后闵秀的死亡。由于闵秀的死亡,高恒开始以蒙面人的身份惩罚李元勇。”
“李元勇后来在拳击俱乐部发现高恒就是蒙面人,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报警,而选择借着赵沐与高恒露营的契机,直接杀害高恒并嫁祸赵沐。赵沐并不知道李元勇与闵秀的故事,一直认为是高恒把闵秀害死了。”
曹飞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又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个推测成立,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是,李元勇的不在场证明是如何做到的?只有破解了这一点,整个推测才有考虑的价值。”
“您说得对,我这几天仔细想过高恒的不在场证明,仅凭着狗叫声就判定他当时在家,这一点其实并不牢固。但是,我们也没有他伪造狗叫声的证据。”小秦在脑海中不断回忆那次去李元勇家的场景。
“你确定没有摄像头能够拍到李元勇的房间?”
“我确定,他们那栋楼的格局是这样的。电梯在每一层的中间,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住户和一个楼梯间。两边的住户与电梯之间都隔着五米左右的走廊,但与楼梯间之间只隔着1米左右。”
“不合理的地方是,摄像头只能拍摄到电梯左右各两米的地方。也就是说,只要李元勇从楼梯和地下车库后门进出,摄像头根本拍不到。”
“那这摄像头有什么用!”曹飞气愤地拍了桌子。
“听说是业主之前闹的,说摄像头对着自己的大门,一开门房间里面都被拍到了,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小秦一开始也和曹飞想法一样,后来他也想通了:如果摄像头对着自己家,估计自己也会不乐意吧。
“这可就难办了,之前核对狗叫声是否一致的时候我派人问过,那几户人家,包括狗的主人,当时都在睡觉。八月二十三号六点二十五分狗叫没叫,看来只有那只狗知道了。不对,那只狗肯定也忘了。”曹飞苦中作乐。
眼前的刑警队长最近扑在这个案子上,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头上本就不多的黑发变得更少了。小秦虽然也丝毫没有懈怠,但还是帮不上太多忙,不免有些歉疚。局里的人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名义上是同事,其实更像师徒和父子。
听了曹飞难得的冷笑话,小秦赶紧应和,“是啊,再聪明的狗也不会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叫没叫,人类都记不住某个时间是不是在说话。”
因为是午休时间,两个人也有些疲惫了,曹飞索性闲聊开了:“对啊,记忆这东西,既不准确,也不客观,还没办法拿出来作为证据。所以,我们这些一线公安当然希望监控越多越好。”
“如果露营区那里早早根据我们的建议装上摄像头,凶手也不敢放肆了。现在倒好,出了事,一天就装上了。”
“曹队,我觉得安全和隐私,本来就有矛盾的嘛。”
“是啊,其实我也理解。我女儿读高中时,她班里发生过几起盗窃,于是学校说要在教室里装摄像头。我是坚决反对的家长,怎么能让孩子在摄像头下成长!”
“您说得对,不过咱们这次也不需要摄像头,要是有个录音机就能满足我们喽。”小秦一边说一边脑子里开始想,如果真装个录音机,好像除了录狗叫声好像也没啥用,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小秦突然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站起来,让曹飞吃了一惊。
“曹队,说不定还真有录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