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鬟绿鬓宜簪花

  • 华筵九秋
  • 菀盈
  • 2574字
  • 2024-10-17 18:01:27

“谁是奉节郡王?”

“就是那日……”

“算了。”云鬟觉得自己出来太久了,急于回去,也实在没有心情再听他讲什么前尘往事,便又打断他道,“我不认识什么郡王,若是认识也就不必进宫了。我得回去练琴了,告辞。”

韦映无奈,只得收回手臂,将路让出来。

然而小路狭窄,云鬟又是气冲冲地走过去的,左肩便碰到了韦映的右臂。

云鬟猛然记起,一年前他右肩上有好大一条伤口,血肉翻上来,露出中间白森森的骨头,着实可怖!

当时,她是强忍着害怕,才算为他缝住了伤口。

因而,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竟还担心他的伤口崩开,禁不住伸手去扶……

手刚一伸出,她才又回想起,已经一年过去了,他的伤口早该长好了。

况且,她也一直怀疑,自己救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鬼……

“阿柔……”韦映却已看清她伸出的手,亦看清她面上的那一抹担忧与惊慌。

方才她将话说得似是无比厌恶他,可是现在,又从心底关心他。

他是个直心肠,实在不解,一个女子为何会如此?

云鬟立即将手收回,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望着他道:“明也,那时你再度清醒,让我再为你抚琴听。我没能抚琴,却弹了琵琶……你知为何吗?”

韦映轻轻摇头道:“你只说,你琵琶弹得也不错……”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把琴卖了,好能有钱为你延医治病。请你好歹顾念着那把琴,让我平平安安地在大明宫里做自己事,好吗?”

她的声音轻柔中竟带着一丝害怕,那双圆润的杏眼中也仿佛闪着泪光,不似是在回忆,分明就是哀求。

“什么意思?”韦映震惊万分,“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说完这话,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眸中一黯,脸上亦泛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惭之色。

云鬟没再多言,微一蹲身,口呼“万福”,便逃也似地走了。

这一天,她终究还是回去的晚了,在梨园的大门口遇见了袭香。

袭香本满面怒色,但见云鬟从外面跑回来,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云鬟小娘子,大家都在练琴,怎么独你偷懒,才从外面跑回来?”云鬟素日里一向好言好语待她,她也敢于同云鬟玩笑。

云鬟因见袭香的裙角湿了好大一块,还挂着点茶叶,便先问:“你这裙子怎么了?”

袭香摇摇头道:“没什么,左不过是我打翻了红蓼娘子的茶。”

云鬟猜到,肯定又是红蓼拿茶泼了袭香,便安慰道:“她是太紧张参选坐部伎的事了,我回去再说说她。”

袭香苦笑道:“随她吧!左右我也快去守皇陵了。倒是你,不想选坐部伎了?只管出去逛,人家可都练半天了。”

云鬟擦擦额上的汗,玩笑道:“我是想选也选不上!这次坐部伎只选三名琵琶伎,但是论琵琶技艺,我即便努力练习也勉强排第四。若是多选一人就好了。”

“你才排第四?前面三人都谁?”

“萝月、红蓼还有青蔷,皆在我之上。”

别人倒也罢了,唯“红蓼”二字,袭香一听到便气得冷哼一声,低头寻思半晌道:“别人倒也罢了,那红蓼……我实在不想看她得意……死了才好!”

“你说什么?”云鬟忙问,但其实她方才说的话,云鬟听得很清楚。

袭香笑一笑道:“没什么。”

“你可别犯糊涂!”

“我能犯什么糊涂?左不过是在她吃的茶水里,混上点什么东西。”袭香说这话时,嘴角虽笑吟吟的,眼底却泛着寒光。

云鬟忙道:“袭香,这糊涂你可不能犯……”

袭香却打断她道:“哦,不说这个了!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还没有告诉你。前两天你们都在厅里练琴,你们住的院子里,来了个眼生的小内官,穿的是东宫的内官衣裳,竟然问你住哪一个房间,又睡哪一张榻。我不肯告诉他,他就拿出东宫的令牌,说他没恶意。我无奈,只得告诉他了。云鬟,你认得东宫的人么?”

“我不认识。”她们都是新入宫还未分部的乐伎,调整住处是常事,有内官来问也很正常,云鬟只以为她是以此转移话端,因此并未放心上,“袭香,方才说的……”

袭香却又扯扯她的衣角道:“看,赵司乐来了。”

云鬟转头一看,果然见赵无端手持长笛,翩然而来。天气回暖,他身着一袭蜜色圆领绸衫,轻罗幞头垂下长长的带子,愈发趁出身形的高瘦,潇洒闲雅,好似玉树临风。

赵无端任司乐一职,专管梨园男女乐伎。云鬟是由万年县县令向梨园举荐的,亲往县衙选看并最终抉择的便是赵无端。赵无端虽不亲自授课,却是出了名的乐痴,对梨园乐伎要求极严,梨园弟子自然也都怕他。

云鬟亦不例外,便匆匆叮嘱袭香一句:“既然红蓼不吃经你手的东西,你以后不碰就是,省得再生事端。”说完,她便匆匆跑进去了。

袭香只是一个弱女子,舞刀弄枪是不行的,若要害人,除了下毒,怕也想不到其它了。她叮嘱这么一句,就是想令袭香明白,下毒也是枉然。

云鬟匆匆回去,免不了被教习骂了几句。

待教习骂完,赵无端接着进来,说了遴选坐部伎的日期推迟在三日之后。

说完后,赵无端扫视众人一眼道:“选得上,从此便和坐部伎一道练习、排演,选不上的便入立部伎,一样是要练习、排演的,希望诸位勤加练习,不可废辍。尤其是有一些人,本就是勉强才被选入梨园的,不要以为有了一点进步,便万事大吉了!”

后面这句,又是在骂云鬟的。

当初,万年县县令举荐了好几位乐伎,赵无端前来甄选,琵琶伎也是只选三人。云鬟因技艺稍逊,本没有被选上,还是因为其中一个已入选的琵琶伎因所乘的马车出事受伤,她才得以顶上。

进入梨园后,云鬟得名师指点,琵琶技艺确实大有进益,但入选坐部伎还是稍显勉强。因此,云鬟并不抱希望。

转眼便到遴选的头一日。

这一日夜里,众乐伎都迟迟不肯回屋歇息,练习功课结束,又都各寻去处临时抱佛脚。

云鬟入梨园,本就另有所图,其志不在选坐部伎,因此只觉得今日这琵琶弹得颇顺畅,又有进益,便满意地回房休息了。

一进屋,还未点灯,她便看到自己睡榻上仿佛放着个小匣子,上面还应该镶了螺钿,在外面廊上宫灯的映照下,熠熠闪光。

云鬟好奇,连忙点了灯,果然见床铺上放的是一个红漆小盒,描金绘彩,饰以螺钿,颇为精致。

云鬟到底还是少女心性,虽不知这东西是谁的,也禁不住立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光灿灿的金钗,錾刻着缠枝海棠的纹样的钗头,好似鸟羽般展开。而那海棠花更是镶嵌了数颗红碧玺装饰,叶片上则镶嵌了绿松石。

这纹样精致细腻的金底之上,加上这一粉红一粉绿,华美之中却又不失清雅。

大唐喜好奢华,蔚然成为风,虽经安史之乱,竟也丝毫不减,云鬟来到长安这富贵窝后,亦算是看尽了人间繁华,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精致华美的金钗,心中不免艳羡。

她禁不住拿在手里细看,又见匣底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以极俊秀的楷书写着:“云鬟绿鬓宜簪花。”

诗中的前两个字“云鬟”,正是她的名字,又放在她的睡榻上……

这匣子里的东西竟是送她的!

云鬟实在是没有想到。

会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