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让你一手

清晨,苏府。

天幕泛白,如鱼腹翻涌。

苏叶猛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噩梦的余韵尚未散去。

屋内炉火正旺,温暖弥漫。

他缓缓坐起,感受到后背的湿意,不知不觉中汗水已将里衣浸透。

苏叶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里还残留着梦境的碎片。

他又梦到了那一幕。

不,不仅是那一幕!

还有更多的,鲜血,艳红,疯狂……

这几日,他反复的在做同一个梦。

在梦中,他总是能看到对面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手中把玩着什么。

那人上身穿一件大袍,黑色为底,绣有彩色花纹。袖口和领口镶红边,下身则是一件红色长裙,下摆绣有黑色花纹。

每当苏叶尝试去看清那人时,他的梦境就会化为一片纷纷扬扬的血海。

血海艳红,颜色就如,自己的将血一般!

苏叶悚然一惊。

并且他发现,鲜红梦境如潮水般褪去后,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行军打仗的谋略。

“奇怪的梦,之前从来没有过,是过度催发将血的后遗症吗?还是师傅他……”下意识在眉心处摸了一下,苏叶喃喃自语。

虽然半年前,自己下大东山重回苏家时,那老道士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绝对没问题,但现在仔细想想,老道士当时那神神叨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疑。

不过掌握一些军中谋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自己志在名将,这些知识日后肯定用得上。

演武场那件事已过去半月,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向别人提起。

父子二人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相敬如宾的模式。

不过,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苏叶摇了摇头。

那天在演武场,苏林告知了他将血的四重境界。

沸血!

爆血!

裂血!

坏血!

沸血境,血如沸汤,刚猛无匹。炼气化血,温养三焦!

苏叶估摸了一下,自己应该已经妥妥地踏入了沸血境。

只是,不知道父亲已经达到了什么境界。

想起那三年之约,苏叶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将它抛开!

车到山前必有路,瞻前顾后,不是大丈夫所为!

苏叶奋力鼓荡内息,他的右拳顿时被一裹上了一层无形内气,那是他六品武者所拥有的淡银真元,再往上提升,便是五品武者专有的亮银真元!

心念一动,苏叶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他略微催动了将血的力量:“将血,去!”

随着将血的催动,苏叶原本的拳头血脉鼓荡,微微膨胀了一圈,其上附了一抹淡淡的艳红。这是他从苏林那天最后用的那招里领悟过来的。

蛇化龙!

只可惜,如果说苏林表现出来的是翱翔九天的巨龙,他现在只能算是小蚯蚓。

很好!

“果然……将血可以提升内气的威力!”

苏叶试着挥了挥拳头,只感觉力量比自己先前增加了两三分。

“而且,我似乎能主动感应血气的力量了。”

随后苏林闭上眼睛,感到四周生人的血气在不断的向自己汇拢汇聚,那是府中值守的兵丁,而后院,那团如太阳般炽热的血气,无疑就是他的父亲,洛城大将军苏林!

苏叶的血气缠绕周身,渐渐化为一条模糊的小蛇,长约六寸,也就大概一个手掌大小,对准身子周围贪婪地撕咬起来。

随着血气汇聚的增多,小蛇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苏叶心中升起明悟,当小蛇长度慢慢成长到三尺时,自己就算是沸血境大圆满,可以冲刺下一阶段!

火热的感觉从皮肤逐渐传入经脉,然后按照他的运功路线缓慢的运行,每运行一次,都给他带来一股暖暖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泡在了热水里……

苏府后院。阳光斜射。

虎头大椅上,正端坐着洛城大将军苏林。

竹简在他指间缓缓展开,他的目光逐字扫过。

突然,苏林眉头一皱。“咦?”

他抬头。目光扫向前院,正是苏叶的住所,双鬓的白发在光线下泛着微光。

苏林的手伸向茶盏,却在半空中停住。

一次,两次,三次。

最终,手臂落回原处。

苏林摇了摇头。

竹简再次展开。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沉浸其中。

……

良久,苏叶缓缓睁开眼睛。血气的余韵在他体内流淌。

他的眼底一抹猩红闪过,如同深潭中泛起的涟漪。

房间静谧,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躁动。

苏叶眉头微蹙,心跳加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胸腔中攥紧。

心中涌起明悟,看来这就是血气的副作用了。

不过别人可能觉得麻烦,苏叶却有办法。

犹豫了一下,苏叶双腿自然分开,整个人背脊挺立,如同被风折断的竹子直直向后躺去,摆出的居然是标准的道家“五心向天”的姿势。

随后他腹部的肌肉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如同一只呼吸的青蛙,赫然就是道家的钓蟾劲。

随着苏叶运功,虽是白天,居然有点点星光穿过屋顶从天飘落,汇入头顶的百会穴!

要知道,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沟通天地。

仅有道法极为高深的道士可以沟通星辰之力来加速修炼,更别说现在还是白天!

虽然六品以上的武者也能做到勉强沟通天地,但受自身血魂的影响,远远没有道士方便。

甚至到了后面修成无漏真身,直接断了对天地灵气的感应。

不过修炼到无漏境界的武者往往会多出一个心血来潮的技能,在趋吉避凶这方面也比同等级的道士低不了多少。

可是看苏叶使出的钓蟾劲,居然是将道家功夫修到了极深的境界!这很明显颠覆了世人的认知。

练出淡银真元六品中阶武者!自身血气还远超同阶!与此同时似乎还有一身高深莫测的道家功夫!

这一怪异的组合,若是有旁人看到这一点,怕是会把眼珠子都惊掉出来!

苏叶缓缓运劲。

内气由脐下三寸的丹田起。

血气则缩进了胸口的黄庭。

而随着苏叶钓蟾劲的吞吐,他金阙所在的眉心之处,倏忽间绽放出一点朱砂般的艳红,宛如天际初升的晨星。

点点白光将要渗出,却被朱砂死死压住!

一时寂静。

突然,苏叶双眼猛然睁开,吐气如箭,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气流被他从嘴中吐了出来,在头顶的砖瓦上击打出了一个小坑。

落地无声,苏叶从床上跃下,舒展四肢,动作流畅如水。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血色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这一口浊气一吐出,他只感到神完气足,说不出的舒服,刚刚的烦闷一扫而空。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

“奇怪,小雨呢?”

平时小丫头可是都会主动来叫他起床的。

他穿衣起身,推开房门。

院子里一片寂静。

“小雨?”

苏叶的呼唤在庭院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难道是生病了?”

他皱眉,向偏厢走去。

来到小雨房前,苏叶轻叩门扉。

“小雨,你在吗?”

屋内传来窸窣声,却无人应答。

苏叶越发担心:“小雨,你没事吧?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苏叶推开门,空气中飘来一丝布料和线香的气味。

“小雨?”他轻声呼唤,目光扫视着房间。

随后便看到,小雨正背对着门口,正在忙碌着什么。

如墨秀发肆意披散,少女专注地看着手中。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给她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平添几抹少女娇色。

“这丫头在做什么呢?”苏叶好奇心大起。

他屏息靠近,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当看清小雨手中的布料和针线时,苏叶心头一震,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这桌上蜡烛已经燃去大半。

只怕这小丫头,昨晚是一宿没睡。

昨天,苏叶被提为巡城营的左校尉的任书到了,明天就要去上任。

近日中,洛城大雪飘扬。

夜晚巡城风凉,甲衣满风霜,想也不用想,这件加厚的衣服小丫头是为他准备的。

突然,小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来。

她惊呼道:“啊!少爷!”

小雨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如惊慌的小鹿般在房间里游移。

她似乎想要将手上的衣服藏到背后,但试了几次后,索性自暴自弃的放弃了。

故作生气地撅起嘴,小雨冲着苏叶嚷道:“少爷你怎么偷偷摸摸的!吓我一跳!”

被小雨可爱的反应逗乐了,苏叶明知故问:“小雨,这衣服是给我的吗?”

小雨低头,头发遮住眼睛。“谁说是给你的了...”她嘟囔。

苏叶哈哈一笑,小雨越发羞恼,恨恨地跺了几下脚。

鼓着腮帮子,瞪着苏叶,见他还是“不知悔改”,小雨忽然眼珠子转了转,狡黠地看着苏叶。

“对了,少爷,你还记得上次比剑的事吗?”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还在记恨我在你脸上画乌龟?”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雨撇了撇嘴,冲着苏叶挑衅地挑了挑眉:“这次我要用将棋跟你比试!”

苏叶好奇:“将棋?那是什么?”

他一直忙于修炼,少有闲暇,对这个将棋确实不是很了解。

小雨眼前一亮,哼哼,就知道你不懂!本姑娘欺负的就是你不懂!

随即她兴奋地解释起来:“将棋是我们洛城中一直流行的一种游戏,很好玩的!”

苏叶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将棋是洛城中一种流传很久的游戏,据传还是来源于上三百年前一个一统大陆的王朝周,被当时的朝廷用来考教人才。

宫里甚至专门养着负责评判将棋的司游!

当时有些分封的诸侯起了冲突,也会选择用将棋来一决胜负来解决纷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据传当年在柳地,柳家少主柳棋在输掉将棋对决后,选择直接用棋盘爆掉了对手的头,顺利解决了问题,一时被传为“大柳棋圣”,此间故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周亡,天下分为十七城,这种游戏也随之流入民间,成为军民茶余饭后的娱乐手段。

将棋种类分为武官的军魂以及文官专属的千机。

如比军魂,那么就会考教双方对于于军队的训练、装备和管理能力,随着棋局进行,双方要依次扮演曲长,屯长,军候,校尉,军司马,大将军,最后用战争推演来定胜负。

至于文官的千机,那便是舍人,大夫,宰相,国相,丞相,以及最终的春秋令。

可惜随着周王朝的覆灭,天下十七分,传说中至高无上的春秋令也只能存在于棋盘中了。

一言定江山,一语改风云!

天下大势,方寸之间!

可以说将棋是上手简单,但是精通极为困难。

因此小雨很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小雨期待地问。

“那少爷,我们来比试一番吧?用军魂决胜负”

苏叶微笑着回答。

“好啊,那就来比试一番。不过...”

小雨疑惑地看着苏叶。

“不过什么?”

他笑着说:“不过比完之后你得把我的新衣服做完,我可等不及要穿上它了。”

小雨红着脸,嗔怪道:“少爷!你就知道取笑我!”

苏叶大笑起来。

小雨取来棋盘。

“不过,小雨,这一次输了,你又打算接受什么惩罚?”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最近从梦境中“学”到的一些军策谋略……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以苏叶的性格,他自然是要找一个人来分享一下他的“喜悦”的。

苏叶捻起一枚棋子,他忽然愣了下。

今早那气度贵不可言的梦中人,手里拿着的东西,那形状……

好像正是将棋的棋子?!

小雨不满地跺脚。

“为,为什么还没开始就已经默认我输了呀?如果是论将棋的话,我可是打遍周围佣人无敌手的。”

“哼,这一次,如果我赢了的话,我,我就要对少爷做一件事,如,如果我输了,我也让少爷对我做一样的事……”

随后,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来吧少爷,这一次,本棋圣直接让你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