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光绪二十年,注定不平凡的一年。
江州省城里,今日格外热闹,不管是卖烧饼的,还是卖白面馍的刚出摊便被一扫而空。
而城北头大宅院却是冷清的很。
宅院,院门紧闭,上头挂着一块写着张府二字的牌匾,匾是用紫檀木做的,字是书圣后人王仁松写的,单是这块牌匾,就彰显出了这家人的不凡。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张府摊上麻烦了。
门口有不少人来来回回,一直转个不停,他们来自不同势力,都在密切观察着张府的一举一动。
可他们谁也不敢先动手,张家毕竟是南北方数一数二的盗墓世家,张家老爷子张靖一直是同龄人眼中的不可匹敌的存在,只要有他在,江湖上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只不过,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就算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他的敌人是一群恶狼。
张家大院里,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昔日的辉煌已然不复。
老家主张靖坐在一把藤椅上,面色严峻。
“我们张家现在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谢谢今天到场的朋友们给我张家面子。”张靖缓缓开口,疲态尽显。
“老爷子客气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张靖身后站着一位留着长辫子的人,身上穿着青色龙袍,绣着四团五爪金龙。
“圣心,眼下天下将乱,你又早已脱离皇家,所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
“你不要说了,这是张家的命。”张靖打断了他的话。
过了一会,张家的仆人小跑着过来,在张靖耳边说了一句话。
“请!”张靖声若洪钟,站起身来。
张家后院,一位穿着麻袍的人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他年龄不是很大,但看上去气宇轩昂。
被老爷子喊做圣心的家伙,瞳孔微缩!
这个人恐怕南北方道上没有人不知道,他复姓第五,名叫第五潮生!
这个人不会武功,可谁都不愿意招惹,因为他的一手卜算天机之术,出神入化,一旦得罪了他,后半生别想好过了。
“张伯!”第五潮生谦逊的喊道。
“里面说话。”张靖带着第五潮生来到了里屋。
“张伯,您真打算……”
“是的,我大儿张北山适合拓野开疆却太过骄狂,二儿北河倒是有些心机却并无出头之意,为了保住张家,我只能这样做了。”
“嫂夫人何时生?”
“就这两天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想让我们张家消失,没那么简单!”
第五潮生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右手抚摸着下巴,良久,他开口道:“可以改,只是您……”
“不用管我。”
这一日,张靖遣退了所有人,第五潮生摆下了阵法。
院子里九根桃木,九根柳木,九为极数,桃木属阳,柳木属阴,阴阳相济为嫁接之法。
紧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支毛笔,一瓶金色的血液,笔为狰毫,血为蛟血,他以笔蘸血,在地上画开了繁琐的图案。
天空中隐隐有雷光闪动,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这雷声来的好生诡异。
第五潮生看了一眼天空,本来就白皙的脸色,变的更加惨白!
“潮生,如何?”
“张伯……没事!”第五潮生咬了咬牙,继续在地上画着。
半晌,他完成了最后一笔。
不过这个时候,他没有半分松懈,而是大吼道:“点灯!”
早在一旁预备好的仆人们,在最快的时间里请出了八十一盏鲛油灯。
第五潮生面向东方,面色狰狞,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凄厉的喊道:“今日江州方士第五潮生以命起誓,求苍天开眼,将张家百年气运赐予张家第十五世!”
“轰隆!”
天空中一道炸雷响起,第五潮生面色如常。
天空,落雨了!
他伸手一接,是血!
江州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纷纷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第五潮生当即吐血三口,却大笑不止,“成了!成了!”
不到五十岁的他,头发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白了一半。
张家大院里,那棵号称万古长青的玄铁树,仿佛在刹那间被抽掉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原本已是垂暮之年的张靖更是在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
不过他不后悔。
他咧嘴呵呵一笑,“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培育出了两个半仙级的人物,现在张家气运成全了我乖孙,足够了!没有遗憾了!”
张靖在大笑的同时,里屋里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哭声!
“老爷,大少奶奶生了!您抱上孙子了!”稳婆欢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好啊,只可惜北山不在。”张靖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第五潮生搀扶着张靖走进了屋子里。
“公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床上温婉的妇人笑的有些勉强,或许是在担心孩子的父亲。
张靖接过孩子,看了看,忍不住笑道:“潮生,你看还是个重瞳。”
“圣人之相。”第五潮生微笑。
“你才高八斗,给取个名字如何?”
“这……不合适吧。”第五潮生推脱着。
“无妨,你只管说。”
第五潮生点了点头,道:“刚才小少爷出生前,初冬时节天空居然响炸雷,枯寂中带着一丝生机,这乃是惊蛰之象,不如就叫惊蛰,如何?”
张靖沉吟片刻,缓缓道:“把惊字去了吧,叫张蛰,张家已经够惊的了,希望他能蛰伏,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说完这句话,张靖已经是老泪纵横。
该来的还是要来,张蛰出生不久,张靖便去世了。
这位横压了一代人的老人,走的很安详。
张家秘不发丧,用两天的时间处理完了老爷子的葬礼。
而动乱,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南北方道上的人,早已经把张家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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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血雨下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有见识的人知道这种异象叫做天哭。
苍天哭泣,先落血,后落雪。
天哭异象一现,不是大人物现世,便有妖孽横行,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规律。
阴冷的天空中雪越飘越大,在江州这个不南不北的地方,雪不算罕见,可罕见的,是沧江里那条破冰而行的大蟒蛇,蟒蛇有水缸粗细,遍体墨绿,若是有人细看,还会看到这巨大的蛇头之上坐着一位美貌妇人,即使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可那种倾国倾城的气质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在江州地界,能够控制蛇的江湖奇人不在少数,可是能以蛇载人的是少之又少。
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这个婴孩在寒冷的天气里不睡觉也不啼哭,反倒是睁着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
江州张家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在如今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手中的一个秘密成了烫手山芋,而张家大公子张蛰出世引来天哭异象,更是给了他们一个剿灭张家的理由。
张家人手中的秘密,关乎成吉思汗秘藏,若是把秘藏掌握在手中,足以让一个人从升斗百姓变得富可敌国。
而元朝秘藏的起因,则要追溯到元末明初。
元朝末年,各地农民起义频繁,元朝统治摇摇欲坠。
在推翻元朝统治的战争中,有一人脱颖而出,他姿貌雄伟,奇骨贯顶,长了一副罕见的帝王相。
这个人就是朱元璋。
朱元璋面南背北坐稳帝位之后,推行了一项政策,这项政策便是从山西洪洞县大规模把人迁移到山东等地,而故事也因为这一次迁移而起。
山东因为地处兵家必争之地,饱受战火摧残,以至于出现千里无人烟的惨淡景象,跟随洪洞老百姓一起迁移的人群中,有三位张姓青年人。
这三位乃是朱元璋手下的扶龙卫高手,扶龙卫在朱元璋还未称帝之时就已经存在,他们个个都是绝顶的江湖高手,而这三人则来自一个神秘的盗墓流派,他们擅长挖墓盗陵,帮朱元璋补充军需。
扶龙卫这个组织,除了朱元璋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
这三人带着朱元璋御赐的一道圣旨,前往山东省省城济州寻找成吉思汗秘藏。
临走之前,朱元璋亲自把这三人叫到身前,以兄弟相称,这位升斗百姓出身的帝王面对这三人的时候动了真感情,他说道:“这一次任务三位兄弟不用着急,十年也好,百年也罢,若是百年以后这个天下不再姓朱,你们大可把秘藏自行分配,若是成功后这个天下还姓朱,那么秘藏请务必交给朱家子孙,切记!”
他说完,作势要给这三人扣头,这让三人感激涕零,每一个人都做了保证。
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三个人在济州安家落户,这期间秘密寻找宝藏,但尽管三人手段通天,差不多把山东各地翻了个遍。
其中一人更是施展开了“观山望气探手拘龙脉”的本领,依靠山川走势和风水局最后推测出秘藏在济州以南,至于圣旨之上的内容,只是记载着和秘藏有关的信息,并没有标明具体地点。
但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这三个人隐姓埋名,再不提秘藏之事。
这三位都不是普通人,朝廷在秘密监视他们,他们也有眼线在朝廷安插。
朱元璋派拱卫司盯梢铲除大臣的事情,把这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拱卫司的前身就是扶龙卫,他们和里面的当差的多少有些香火情,所以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们干脆不再想那秘藏的事情,安安稳稳的过完了下半辈子。
于是那道圣旨,这一份任务,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无人提起,更无人知晓。
三个人靠着一手好本领在山东以南的江门省省会江州安家落户,家族逐渐壮大起来。
张家就这样平静度过了一个朝代,每一代的直系张家人都会秉承祖训保守着这个秘密,明朝的覆灭更让张家人安了心,但是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清朝末年这个秘密还是走漏了风声,张蛰的出世更是把这场风波推向了顶峰。
有人看到,坐着大蟒的妇人忽然消失在了沧江之中。
还有人说,根本就没有大蟒的事情,妇人走投无路投江而死。
更有人传言,大蟒在沧江渡劫,化作了一尾蛟龙,带着妇人去了天上。
当然,这最后一种说法没有人相信。
不过,这些神乎其神的说法却是成为了一些茶馆酒肆说书人的谈资。
惊堂木一拍,便是满座皆惊,大蟒化龙的故事在说书人口中娓娓道来,直到市井百姓觉得不新鲜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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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妇人到底去了哪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叫叶尊,他们藏在犄角旮旯里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眼望不到头的沧江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江底之下别有洞天。
那位妇人此时正在一所灯火通明的墓室里和一个脸色极白的人聊天。
这个人的脸白到什么程度呢,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会想起白无常,这是因为长时间在地下见不到阳光的原因,他就是叶尊。
“嫂子不用急,北山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叶尊不住安慰着妇人。
妇人眼中垂泪,却依然气定神闲道:“小叶,这是北山的劫,估计这次他可能出不来了,老爷子在临终前把张家的气运都嫁接到了蛰儿身上,北山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不管怎样,大嫂您放心便是,这个地方谁都找不到,您就在这安心抚养蛰儿。”
张靖口中的那两个半仙级的人物,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张北山,一个是张北河。
张北山锋芒毕露在南北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是这场动乱中很多人的目标,而张北河却要低调的多,不过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却是最有心机,南北方覆灭张家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张北河带着家眷去了哪里。
张北山最后还是没能回来,妇人思念成疾也因为见不到阳光的原因,在张蛰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还好叶尊这个时候混的不差,他谨遵妇人的教诲,把张蛰抚养长大。
这一晃,就到了民国三年,这一年张蛰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