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在新野,既没有雄厚的兵马财力,又没有荆州士族的支持。
虽然他求贤若渴,四处寻访,可是一经数年,还是没有一个真正有才学的人肯于辅佐于他。
陆锦听着刘备身后的呼唤,心中暗道:“曹操啊曹操!”
“我当初如此待你,你却如此待我!”
“我曾助你平定四海,一统华夏,你却烧我学堂!”
“我有吞天之策,你却待我何薄!”
难道真要辅佐刘备,以新野六千兵马,抵挡曹操百万大军南下!?
卧龙啊!
卧龙!
玄德公需要的是你!
陆锦抬头望天,天际一片阴霾。
阴风突起,浊浪排空,整个江面失去了宁静,如一头发狂的野兽在水底爆发怒火,一艘江东巨船开来!
“先生且慢!”
“若先生急于离去,怪我刘备缘分浅薄,不谈也罢。”
“还请稍待片刻!”
刘备仰头看天,脱下身上的厚氅,快步上前。
“先生衣着单薄,江风又冷,我这身大氅正好可以为先生御寒。”
刘备从后赶上,将一件貂皮大氅披在了陆锦的肩头。
这还是当初在许都的时候,献帝续谱,认他作玄德公的时候所赠,货真价实的貂皮所缝制。
陆锦离开许昌不久,所带衣服确实不多。
而这江风湿冷,与北方的干冷完全不一样,吹在身上,彻骨生寒。
刘备的大氅披上,一股暖意涌动,瞬间好了许多。
“感谢玄德公厚意,无功不受禄。”
陆锦归还大氅!
但刘备拒绝接受。
“玄德公厚恩。”
陆锦心中一阵感激,这句话脱口而出,倒也是真性情,发自肺腑之言。
“子龙!”
刘备回身喊了一声。
“喏!”
赵云正站在不远处,一手牵着战马,一只手扶着龙胆亮银枪,应声回应道。
“取金来!”
“给先生……”
“给先生做盘缠!”
想到分离在即,匆匆一会,却又从此江水两隔,刘备语声哽咽,倍加哀戚。
赵云应诺一声,将铁枪插在地上,战马拴在枪杆上。
从战马的褡裢中取出一个包袱,几个箭步来到刘备和陆锦的身后。
刘备取过褡裢,双手捧着,来到陆锦面前,躬身道:“刘备得先生指点,茅塞顿开。微礼不敢言谢,内中千金赠予先生,以作盘缠。”
新野穷僻小县,收入微薄,刘备养着数千兵马,实则已经节衣缩食,极为清苦了。
这次前来襄阳,带来的千金实际上已经是新野县所有的积蓄,原本是想趁此机会结好荆州士族,缓解与他们的关系。
可没想到蔡瑁想要的不是千金,而是他的性命。
万念俱灰之下,见到陆锦,认定他纵然不是卧龙,也是不亚于卧龙的绝世大才。
故而情到浓处,毫不犹豫的取出千金相赠。
……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以重金相赠?我料玄德公此时,恐怕也不富裕吧!”
陆锦看着刘备手里的那包金银,眉眼含笑,但并没有伸手相接。
“曹操挥师南下,只在不久之后。玄德公何不用这些金银招募兵马,训练士卒,做好备战?”
“在下手里金银,足可支应。何况这次过江,自有江东故友照看,料也无妨。”
“玄德公的盛情,在下拜领。但金银断不敢收。”
刘备双手捧着褡裢,叹息道:“备与先生相识,不过片刻,但先生一字一句,皆如洪钟巨鼓,振聋发聩,让刘备受益匪浅。”
“古人云:
‘一字值千金’,若真以价值而论,先生的刚才一席话,又何止这些微薄之物所能体现?”
“只是刘备的一点心意罢了!”
说着话伸手将褡裢搭在陆锦的肩头,满脸尽是失落颓丧之意。
“刘备若得先生指点,如得十万雄兵,又何惧曹操?”
“若没有先生相助,纵然有万金在手,弹丸新野之地,到时候也难以抵挡曹操的百万雄师……”
陆锦只觉那褡裢甚是沉重,只怕真的不下于千两黄金!
不过刘备所说的倒也是实话。
曹操挥师百万,南征荆襄,那就是席卷之势,区区新野小县,怎么能抵挡的住?
局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江心的那艘战船趁着江风,飘飘荡荡,不多时已经靠岸。
这艘战船在江中漂泊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很不起眼,但靠近江边,才看得清楚。
战船铁甲环护,高有数丈,气势如虹。
“咦!”
赵云眼尖,低声说道:“那不是江东的战船么?以前在江夏的时候,江东来犯的船只多是这样的装扮!”
大船靠岸,一员战将全身甲胄,腰间悬着宝剑,站在船头之上,大有睥睨群雄,目空天下之势!
此人正是江东四英杰之一,大都督周瑜麾下的名将吕蒙!
……
数日之前,江东收到北方斥候的折报,曹操征伐乌桓,大胜而回,高悬袁尚的首级,班师回南。
“曹贼凶悍,野心不死。既然已经平定北方,必定挥师图我江东!”
孙权大惊失色,带领军师鲁肃,与江东四杰,十二虎臣齐聚柴桑,商议备战事宜。
然而就在孙权和周瑜、吕蒙、陆逊等人商议如何分兵守把江口,是战是和之际。
鲁肃惊喜入内!
“主公!惊天之才,要入江东了!”
“主公,我有一故友,不日渡江前来!”
“他有惊世大才!”
“事不宜迟,臣请主公派一得力之人,前往江北迎接他入江东!”
孙权和周瑜皆对鲁肃深信不疑,于是便临时差派有勇有谋的吕蒙暂行退下,驾船过江接应。
吕蒙虽然奉命起行,但心中十分不悦,更是暗怪鲁肃太也虚张声势,区区一个好友,就要动用他一个水军大将亲自来接:“中军议政,让我离开?难道要我一个吴候帐下的大将,只是接送友人?!”
又怪周瑜和孙权:“大都督和主公也不问个青红皂白,随便阿猫阿狗,便让我亲自前来迎接!”
吕蒙这一路前来,不能参加议政,心中负气,郁郁寡欢,自然而然的对鲁肃要接的客人,也有了几分怨气。
吕蒙站在船头,遥遥看到两个布衣长袍的人对面而立,似乎在叙谈着什么,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甲胄的武将。
其中一人肩头上背着一个包袱,身着北方的长衣,一看就是个行旅之人:想必他就是军师让我迎接的人吧!
吕蒙心中越发的气恼:“曹操班师归来,南征荆襄,鲸吞东吴已是必然之举,在这个生死当口,却让我来迎请他?”
“看他这身装扮,也不像大才之人!值得军师如此重视!”
从古至今,贤才多出于世家,尤其东汉末年,百姓更是穷困潦倒,生存吃喝都成奢望,又何来的条件读百史、学兵法?
所以不论江东的周瑜、鲁肃,张昭、顾雍,还是曹操麾下的荀彧、郭嘉、程昱等,都是出自士族名家,绝非布衣。
乃至荆州庞氏大族的凤雏庞统,诸葛世家的卧龙诸葛亮,也皆是豪门望族的出身!
吕蒙斜目望去,陆锦衣衫平庸,似乎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服饰,与他交谈的另一个中年男子,虽然衣着整齐,但仿佛让水淋湿过一般,多少显得有几分狼狈。
倒是他们两人身后的那员武将,有几分威风。
“你们谁是恳求我家军师发船接回江东之人?”
“可速速上船!”
“我还有紧要军务,若俄延太久,恕不奉陪!”
吕蒙站在船头,高声向着刘备和陆锦喊道。
陆锦听了,不觉皱了皱眉:什么叫恳求接我去江东?我虽落魄,还不至于那么不堪!
陆锦抬头看着吕蒙:“子敬呢?”
吕蒙拂袖道:“我家军师没空,特差我来接人!”
“荆州与我江东素来不和,料你也当知道。若要上船,速速起行。”
“上船晚了,恕不恭候!”
吕蒙倨傲之态,轻视之容,蔑视之姿,尽数落在陆锦的眼中。
赵云在旁,低声请道:“主公,此人便是江东周瑜的麾下战将吕蒙,对主公的朋友好生无礼!”
“云请三支箭,让他知道什么叫尊重他人!”
刘备素知赵云箭法了得,唯恐凭空惹下事端。
而且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面前的这人,乃是江东鲁肃的座上客,心中越发的笃定:此人绝非平庸之辈,否则鲁肃又怎么会遣吕蒙这样的军中熊虎之将亲自前来迎接?
“不可!吕蒙乃是江东名将,你若伤了他,岂不是更加激化了荆州和江东的仇恨?”
“曹操不日南下,荆州和江东互为唇齿,若荆州树敌太多,到时候两面夹击,我兄长刘景升更加危矣!”
赵云强压心头怒气,看了看陆锦,叹息道:“只是委屈了先生,受他的轻蔑!”
陆锦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吕蒙,拱手一揖:“烦你回去上复鲁肃,感谢子敬迎接之情,容我改日再去江东拜访!”
说着手指身旁的刘备,淡淡一笑:“今日我巧遇刘玄德公,甚是投缘,暂且去新野小住几日!”
吕蒙一愣。
陆锦不待他再说话,已经转身沿着渡口的甬道,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