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佛罗里达湾

「你怎么看我们的国家?」在灰狗巴士上,邻座的男子问我。

「这是一个惊人的国家!」他怎么知道我是个外国人?从上车到现在,我一直没开口说话。

「此话怎讲?」

「我已经来将近半年了,每天所看到的事物仍令我感到惊奇。举个例子吧,你们的马戏表演是在帐篷里。但就在某日,我走进一个帐篷,非但门口没人收票,里面也看不到一个套环;有的只是一群人和一个站在讲台前大吼大叫的人,台下的听众正唱着、哭着。我终于弄明白这一定是某种形式的教堂,但为什么是在帐篷里呢?再说,如果他们是基督徒,牧师又为什么一再要求众人走向前去接受耶稣基督成为他们的救星?很多人真的走过去了。随后牧师对他们说:上帝告诉他,在他左手边后排的座位,坐着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夫妇,『他们想上前来接受耶稣成为他们的救星,但是没有勇气。』他对群众说:『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祷告。』你猜怎么着…」

「坐在后排一对三十几岁的年轻夫妇站起了来…」这个男子接着说出了我正要说出口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是神学院的学生,这是他们教我的传教技巧之一。」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是。你只要从群众中挑选一部份符合某种特定类型的人,然后对他们进行思想工作,他们会以为上帝正在对他们说话,而不是你。有些人最后会回应你的召唤。」

「你是牧师?」

「才不是呢!在我看到他们如何操纵所谓的会众或羊群之后,我就退学了。我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我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旅程,带着我从美国东北到西南;这次是带着我从西北到东南。我经过黄石公园、盐湖城、圣路易斯,最后到了弗罗里达,在盖恩斯维尔稍作停留后就去看林朴,他是正在弗罗里达大学研究柑橘类水果的农复会学者同伴。随后继续我的最后一段旅程,到达位于墨西哥湾的目的地。

「这个座位有人吗?」

我猛然把伸出窗外,对着巴士站感到晕眩的头拉回来。刚上车时,车厢里空荡荡的,我顺理成章独占了前排座位,以便饱览美洲热带地区的风光。我迅速扫视了巴士的后半部,和刚才一样空空的。

「没有吧?」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发问,而不是回答。

「我很不喜欢在长程旅途中一人独坐。」那女孩带着歉意的微笑解释道。直到这时,我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她的脸像是从电影里冒出来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她的黑发让我想起弗朗明哥舞者,身材有如时尚杂志上的模特儿。莉塔‧海华丝?不对,她比较娇小纤细,脸蛋也比较漂亮。狄安娜‧杜宾?不对,她比较年轻。我这么仔细观察,一定让她感到不自在。

「能帮我一个忙吗?」她手里举着一个方形的小箱子,指着头上的行李架。

「你要去那里?」她问。

「圣彼得斯堡。」

「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妳住在那里?」

「坦帕。你去圣彼得斯堡那么奇怪的地方干嘛?」

「我要去看看在美国人是怎么捕乌鱼的。」

「捕鱼就捕鱼,为什么要是乌鱼?」

「我们福尔摩莎也有。」

「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好像是在西班牙。」

「它是在中国。」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我是说,从中国来的中国人。那是我想去的地方。告诉我,在中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来美国还不到一年,已经忘记了家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试着挖掘记忆,只能告诉她渔夫的生活。

「没有隐私吗?」

「什么是隐私?」

「空间。我是说一个人独有的,没有其他人可以侵入的身体和心理的空间。」

「侵入?」

「难道你不会有时想独处一下?」

「为什么?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的意思不是要隐瞒什么。」

她的讶异让我吃惊。如果我告诉她,在一艘捕鱼帆船上,船员要共享一条毛巾;在一个通铺上,跟其他人挤在一起睡觉,她很可能会昏倒,所以我转换了话题。

「妳要去上学吗?」

「我要去教学。」她说着笑了起来。

「妳看起来太年轻,不可能是个教师。」

「我已经十九岁了。」

「妳教什么?」

「芭雷。」

「肚子?」

「不是!我是用脚尖跳舞,不是肚子。」

「哦,脚尖舞,我听过,但从没见过。」

「那天来我的工作室看看,这是地址和电话号码。」

车子到了坦帕,真希望搭乘的时间可以拖久一点。我们的分别正如相遇,都是偶然。看着她走出了车站,而我得去寻找下一班到圣彼得斯堡的巴士。

圣彼得斯堡的青年会有双人房。太棒了!我可以因此省下一些钱。这个小镇相当荒凉,除了阳光、老人和人行道旁的长椅,什么都没有。唯一有活力的人是餐馆里的服务生,他们高大修长,在围坐着哈腰白发老人的桌子之间走来走去,像鱼缸里的鲦鱼,绕着懒洋洋的鲤鱼打转。他们用一只手把盛满食物的餐盘高举过头,像哈林篮球队员耍弄着篮球,却不会让盘里的食物掉出来。衬着身上的白外套,流汗的黑皮肤闪亮得像黑檀木。

「先生,您要点餐吗?」一个深沈的南方口音,把我从崇拜的注视中拉了出来。

次日凌晨,在漆黑的天色中,当地一名捕乌鱼的渔民里昂‧肯尼来接我。他开着一辆掉漆的旅行车,附加的拖车上载着一堆鱼网。我是透过渔民工会与他接触的。又接了两个人后,一起向河口出发。

捕捞乌鱼和我到目前所见过捕鱼方式完全不同。不像捕沙丁鱼时可以看得见回游的鱼群,乌鱼是看不见的,网拖的过程简直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它发生在河口的海湾,而不是大海。

我们到达捕鱼地点时,天才刚刚破晓。那两人上了一艘小艇,沿着海滩划船的同时,抛出活的小鲦鱼来引诱乌鱼。我们等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围网船外的马达,快速从海滩的一端,以半圆的路径急驶到另一端,随后从船上撒出围网,把一端固定在岸上,封住整个海滩。乌鱼落网后,剩下的工作就需要肌力了。围网两端各有两尾乌鱼,收网后,我们把鱼抓了出来。

那天我们下了三网。回到青年会时,我整个人几乎虚脱,一倒头就睡到第二天早上,又是另一个拖网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几天,直到周末,我才见到我的室友约翰。

约翰在市立医院经营一个兼卖杂志和三明治的摊位,工作时间从早上9点到晚上6点,时间刚好跟我错开。

当我们终于碰面,他问我:「你打那儿来?」

「中国。」

「哦…」他好像很惊讶。难道他看不出我是个中国人?「今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双约会?」

「约会?」

「带女孩子出去。」

「两个?」

「你带你的女朋友,我带我的。我们一起出去。」

「我不认识任何女孩。」

「那要我帮你安排一次盲目约会吗?」

「盲目?」

「哈-哈-哈!我不是指盲人,是帮你介绍一个女孩。」

我的盲目约会对象果然如我所想象的,是个典型的美国女孩:金发碧眼咯咯笑,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哼着歌。

人们约会都做些什么呢?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约会。

谢天谢地,这次是双约会,我可以观察另一对,然后有样学样。

「你想吃什么?」餐厅服务生走到我们的桌前问室友的女伴:「鸡肉、牛肉、猪肉,或是鱼?」

「鸡肉?」

「要怎么料理的?」

「炸的。」

「他要南方炸鸡,至于我,要…」女孩为她自己点餐。

轮到我时,我想我应该照做。入乡随俗嘛。但我的女伴只为她自己点餐,却不帮我点。

看到我一直坐在那儿没拿起菜单的意思,这女孩问:「你瞎了吗?」

瞎?这是什么问题?

「你不想吃东西吗?」她问。

「要啊。」

「那就点些什么吧。」

我起先有点犹豫,随后看也不看菜单就点了南方烤鸡。

那女孩站起来咯咯笑着向洗手间走去。我看着室友问:

「那女孩怎么会问我是不是瞎了?」

「是我瞎了。」

「瞎?你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你没注意到我是瞎子?」

「但,是你领着我们在那个转角过马路的。」

「你没看见我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手杖?」

「那是做什么用的?」

「是盲人专用的。」

「可是你并没有用它触碰人行道啊。」

「跟你们在一起,我何必触碰人行道?再说,我是听车声,而不是听手杖。」

我在中国见到的盲人,总是闭着眼睛。约翰的眼睛是睁开的,在我看来,他完全正常。

晚餐后,我们去了公园。转了几个弯后,我的室友和他的女伴不见了。

「我们赶紧去找他们。」我向我的女伴提议。

「让他们单独相处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

「这里有张长椅。」

「它面对着街道。」她说:「你确定你不在乎迎面而来的车子,会把车头灯光打在我们身上?」

「我不在乎。」

「哦,好吧。你上那个学校?」不像中国女孩的害羞和被动,这些美国女孩很善于开启交谈。

「我不上学。我捕鱼。」

「这比上学有趣多了!你一整天都捕鱼?」

「是的。」

「整天坐在码头上不累吗?」

「不会。我是在海湾里捕鱼。」

「你喜欢?」

「我以捕鱼为生。」

接下来没话说了,随之而来是可怕的静默。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与众不同。」

「什么意思?」

「此刻,别的男孩会用手在我身上到处抚摸。」

这就是他们在约会时做的事吗?她这么说,是对我的恭维、抱怨或暗示呢?这就是她说我们会被车头灯干扰的意思吗?

其实,我满喜欢车头灯照在我们身上。在餐馆时,这女孩的头发看起来像梨子皮;但在这里被迎面而来的车头灯一照,却焕发出黄昏云彩般的亮光,让她看起来像画里的天使。我怀疑这是否是头发的反光或透明度所造成的效果,所以在下一次灯光照射过来之前,我把眼睛凑近她的头发想看个究竟。她一定感觉到了,一转头,我们的鼻子碰个正着,我感觉到她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接着,我发现她的手臂环绕着我的颈部。我突然想起「膨风琼森」曾警告我有关「监狱诱惑」的事,但如果这时我转身离开,那是很不礼貌的,所以只好僵着,直到她把手放开。

「要我送妳回家吗?」我问。

「随你。」

我送她回家。这就是海因斯先生所说「南方的盛情款待」吗?希望我没有让她感到受伤。

在巴士上我们没有交谈,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使我想起搭乘巴士到坦帕下车的那个女孩。我记得她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她的电话号码一直在我的口袋里烧灼。她期待我打电话给她吗?如果不是,何必给我电话号码?或许我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回到青年会,我走向付费电话,投了一枚硬币,才听到一响拨号音,我就挂上了电话。

讲电话总是让我心生恐惧。虽然美国的电话不同,我不必去摇曲柄,也不必透过接线生;但我从来没跟女孩子讲过电话。我该说什么?

终于,几经尝试后,有一晚,我总算鼓足勇气拨了电话。铃声响起的当下,我在脑子里反复练习着想说的话:妳好吗?近来如何?坦帕的天气像…

我被电话里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赫南德兹公馆吗?」我问。

「你要找谁?」

「我可以跟乔依丝说话吗?」

「年轻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对不起,先生,我没注意到时间。」

在对方说出令我难堪的话语之前,我挂上了电话。

从此,我再也没有勇气触碰那支电话。我从来不喜欢电话。在台湾,必须重复对着话筒喊叫;到旧金山时,我打电话给包许哈特船长,他在电话里说:「你可以小声点儿吗?」等我把音量降低,他却说:「你在说什么?」

是继续前进的时候了。在湾区,我已见识到所有关于捕捞乌鱼的事。于是,我上了灰狗巴士。

我必须在坦帕换车,因为剩下的旅程必须使用不同的车票,所以我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走出终点站,按照一直留在口袋里的地址,我找到了舞蹈工作室。

教室里有许多高矮不等的女孩,都穿着相同的短裙,也都把头发往后梳成一个小圆髻。再说,我在巴士上看到的那张脸,一半被头发盖住,我怎能分辨出那一个才是她?幸好乔依丝先认出我。她走上前来,我向她伸出手,她却径自伸出双臂环绕我的脖子,给了我一个拥抱。

「多么惊喜看到你!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我不想告诉她我害怕电话。这时,她转头对她的学生介绍我:

「这位是周先生,他是从中国来的。中国没有芭蕾,我们向他展示一下什么是芭蕾好吗?罗苹,你愿意先开始吗?」她转头对我说:「罗苹只有6岁,是我的学生中年纪最小的。」

学生的年龄从6岁到17岁。乔依丝去放了一张唱片,我听得出这是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很讶异竟然有人可以随之起舞。每次音乐暂停,就会有另一个女孩走到地板上。看着她们像瞪羚般跳上跳下、走步、旋转,我觉得自己正在欣赏一部电影。每一名学生都轮流表演过后,乔依丝和一名17岁大的女孩走上地板表演,我立刻认出曲目是「双人舞」。

我简直不能相信,一个19岁的女孩可以独当一面,既是舞者、教师,又是这间芭蕾工作室的主持人。

「你跳舞吗?」在所有学生都离开后,她问我。

「妳在开玩笑吗?」

「我不是说芭蕾,是指社交舞。」

「那有什么分别?」

「我正在想我们今晚可以去跳舞。这真的很容易,我示范给你看。」

「对渔夫吗?我们只知道怎么爬梯子和在晃动的甲板上走路;在岸上,我们走起路来像鸭子。我们在船上走路不会晕船。」我没告诉她的是,在台湾渔夫看来,舞厅只比酒家高一级。那些为了赚钱在舞厅里陪客人跳舞的女孩,还会兼差在旅馆里陪睡。

「鸭子也跳舞的。」她放了一迭45转唱片,说:

「来,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腰上…双手。」我鼓足勇气听从她的指示,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只要听着音乐摇摆身体就行了。」

「我听音乐完全没问题,但不会摆动身体。」我试图摆脱尴尬。

「那么,跟着我就行了。」

「我会踩到妳的脚趾。」

她突然大笑起来,像个小女孩。

「为什么你会认为芭蕾舞者是在脚尖上跳舞?」她笑起来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做作。「记住,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跳舞。你喜欢这音乐吗?」

「我从灰狗巴士站的自动点唱机听到过。」

「但,你仔细聆听过吗?」

「什么意思?」

「注意听歌词。」

「我从来没有过,只是听音乐。」

「去感受歌词,并和节奏共振。毕竟,舞蹈完全是通过身体,配合音乐所产生的律动来表达感情的。你知道吗?所有的鸟儿都喜欢跳舞。来吧,跟着我。」

「我以为鸟儿只会唱歌。」

「也会跳舞。」

就在我跟着这女孩移动双脚时,她开始哼,接着唱了起来。很快地,我听出了歌词。以前,我从来不注意听歌词。然而,从乔依丝的嘴唇唱出的歌词,听起来那么自然而热情,令我觉得那是她自己的词。

她经常载歌载舞吗?

「仔细听歌词。」她说。「回到我身边…快回来…快到我唇边…solo tu, solo tu…」

是西班牙语吗?乔依丝告诉我,她的双亲来自西班牙,曾在古巴住过一段时间,她就是在那里开始学芭蕾舞的。「根据我的记忆,我一会走路就开始跳舞。」二战时,她的父亲被囚禁在西班牙,只因他是个美国人。现在想起来,赫南德兹的确有西班牙口音。

随后,音乐的节拍变了,我差一点就踩到她的脚趾,她继续哼唱的同时,巧妙地把我带开。

我注视着面前那双棕色的眼睛,它们好像在说话。这些歌词是出自她的内心,还是她的双唇?我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双手不自觉地滑到她的腰际,她伸出手揽着我的颈子。这时,音乐戛然而止。

她抽身离开,并且说:「我看你准备好了。让我冲个澡,换件衣服,我们去吃点东西;饭后可以跳整晚的舞。然后跟我回来,我还有好些问题要问你。」

「你接下来要去那里?」她在淋浴间大声问我。

「博福尔。」

「那是在那里?」

「南卡罗莱纳。」

「去那里做什么?」

「捕鲱。」

「什么是鲱?」

「是一种鱼。」

「不是你在圣彼特斯堡捕捞的吗?」

「不是,那里的海湾只有乌鱼。」

「牠们闻起来有腥味吗?」

「什么鱼没有腥味?」

「你身上也有鱼腥味吗?」

「是的,可是我分不出到底是我,还是鱼的腥味。」

突然,浴帘被拉开,她探出头来说:「让我闻闻看。」

她把鼻子凑近我的脖子,说:

「你身上一点腥味都没有。」

「但是我闻得到妳的味道。」

「我闻起来如何?」

「肥皂味。」

她闻起来就像四年前在黄浦江航行的太平轮上,那个刚淋浴完、悄悄靠近我的女孩。

她裹着一条浴巾从淋浴间走出来。美国人不是最在乎隐私的吗?

她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吃饭。这一餐,我食不知味。饭后,她带着我跳舞。这是我第一次置身舞场,更不用说是舞池了。这里和她的舞蹈教室完全不一样。

「这么多人。」我犹豫了。「我们不会撞到他们吧?」

「只要跟着我。」

我跟着她,她驾驭我,就像我驾着捕沙丁鱼船通过加州海岸。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1948年夏天的情景回到我的脑海。就在和这里一样的热带,维拉和我同属一个世界,却被告知必须生活在不同的领域…

「我该走了。」我说。

她开车载我到灰狗巴士站。

「到南卡罗莱纳的车程很长。」乔依丝说。

「一路上会停好几站。」我对她说。

「到了博福尔以后呢?」

「去缅因州的波特兰。」

「然后呢?」

「福尔摩莎。」

「名字听起来很浪漫。把我装进行李箱一起带回去。」

「妳不可能是认真的。」

「我是。」她说。

「妳不适合。」

「为什么?」

「妳不会喜欢那里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热水淋浴设备、没有隐私、没有汽车…。」

「那人要怎么行动?」

「用双脚走路。」

「那正是我生活中所做的--用双脚跳舞。」

「也没有芭蕾。」

「那正好有一个工作等着我,我可以教芭蕾。」

「妳不会说中国话。」

「跳舞不需要讲话。」

「在福尔摩莎没人听过芭蕾,更不用说要学芭蕾了。」

「太好了!我可以在福尔摩莎开设第一间芭蕾教室。这个主意怎么样?你知道,舞蹈是人类的第一语言吗?我可以通过芭蕾来教英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定很棒。」

「我妈交代,除非我能养活一个家,否则休想结婚。」

「谁说结婚、成家来着?两个人喜欢彼此,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这在中国是不被允许的。」

这时,巴士司机转头问我们:「你们两个要上车吗?我要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