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其实酷热已足够让人躲进各个商场,尽量地回避在户外的活动。也许在他乡,便只有交通灯和路边的树木,仍然坚持着日光浴。但在深圳这座城市里,驱车奔驰在上步中路的刘晴,并不孤单,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人行道匆匆的脚步,习惯性地驱动着这座城市向前。
但她无意去揣摩这些,不单单是因为她在这都市里成长、生活和工作,一切都如此天经地义。更何况,哪怕是在开车,她嘴角也溢着笑,比车外的阳光还灿烂。
手机微信上的通话提示音一再地响起,刘晴选择了车机系统应答。
“姐姐,我就是想你。”男孩的声音,清澈而纯粹,听着就有让她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有什么心机平实的话,能让刘晴脑补出来,他帅气的脸上,透着清澈的愚蠢的眼神。
“你跟我说说话嘛,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他略有些生硬的撒娇,让刘晴感觉比车里的空调更清爽。
红灯亮了起来,她笑着说道:“我在开车,一会见,别闹,啊,先挂了。”
她对他的宠溺其实是爱情吗?刘晴也不太清楚,不太确定。
但她很享受跟他共处的时光,比她小了16岁的浩,能带给她许多的欢愉,无论是柏拉图式的,还是肌肤相亲。
红灯转绿,她踩下油门,电车的加速就是比起油车要轻快无数倍,反正她是这么觉得的。
事实上,之前在上一个路口就跟她一起等红灯粤B牌照的宝马,她知道售价也不比她这辆车便宜,但毫无悬念,再一次在起步时,被她轻松抛下了,然后在一次切换车道时,被更远地拉开距离——甚至她都不必主动去打方向,智能驾驶已经学习了她的驾驶习惯,然后解决了这一切。
只有老迈的人,才害怕和拒绝改变,她向来是弄潮儿。
一直都是。
她把车停在酒店的地库,看了一眼手机里,浩给她发来的订房订单号码,拎着包往电梯走过去,走了几步才想起车没锁,转身锁好了车,刚才那辆被她抛下两次的粤B宝马,才刚刚驶进地库,还在找停车位。
刘晴拎着包走进了电梯,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按下了一楼大堂的按键。
在这个时代,几乎一切都可以在手机上完成操作,在前台很快刘晴就拿到了房卡。
但她没有马上去房间,而是在大堂的沙发坐下,酒店的生意很不错,电梯人来人往很频繁。酒店大堂里有个咖啡厅,很少见不是商务式的装潢,她走过去在美式风格的粗犷木凳上坐下,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当咖啡端上来喝了第二口时,浩又发来文字信息:“我快到了,姐姐你到了没有?”
这时她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几位老人,尽管没有看见她熟悉的身影,但她感觉,应该就是她想象中的某个人,应该就是刚才那辆粤B牌的宝马里的人们。
就在刘晴笑着起身,她看到临座咖啡桌的中年男人,一脸尴尬在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可是除了烟和火机,他找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他看起来或者是手机被偷了,或者是忘记带手机下来大堂,按道理来讲,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短袖T裇、牛仔裤和运动鞋的中年人,按他的年纪来看可能是某个公司PM,如果是主程序或主策之类,一般会更习惯扫码点单而不是让服务员点咖啡,如果酒店大堂是用扫码点单,也许这位中年人就会一早发现自己没带手机,而不是至于在结账时如此尴尬。
但总之,他看起来不太讨厌,至少没有硕大的肚皮,胡子刮得干净,发际线有点高但没有地中海,刘晴走了过去,打开自己的手机的支付界面,在服务员手上付款的机器扫了一下,72块。
然后她转身向电梯走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留个电话,我……”中年男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措手不及。
离去的刘晴,踩着高跟鞋的轻盈脚步,每声鞋跟轻叩都在他心头。
也许是积压着的心事让他烦躁,或者是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莫名甚妙欠陌生人人情,这让他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男人快步追了出去:“留个电话,我一会……”
刘晴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本来她想给愁眉紧锁的中年男人一句“会好起来的”,但又感觉有点TVB风格了,不太衬她今天衣服,还有她现在有些雀跃又带着期待的心情,所以她便挥了挥手:“I know things will work out the way they're meant to。”
酒店的灯光洒在她俏丽的侧脸,有一种晶莹透剔的边缘,在她走进酒店电梯的那一瞬间,男人感觉这是他这半生之中见过,最精致的容颜,尽管她不复青春,但岁月从不败美人。
酒店的咖啡厅,播放着经典的抒情旧歌,萨克斯风悠悠响起,尽是如泣似诉的缠绵。
他并不知道她的一切。
但世界上那么多城市,城市里那么多的咖啡馆,她走进了这个城市,走进了这个咖啡厅,就落座在他的旁边,为素不相识的他付了这杯咖啡的账单。
所以,如此完美的相遇,如玉的佳人、纯粹的善良和温暖的灯光,还有这缓缓流淌的音符,粉碎了他近日来,心头积压的负累。
而走进酒店电梯里,刘晴拿起手机,回复了这么一条信息:“我到了,我有点累,不等你了,你让服务员给你按电梯吧。”
她刷了房卡,按下了楼层按键。
很快就到了她按下的楼层,刘晴拎起包,出了电梯,高跟鞋踩在酒店铺了地毯的走廊上,她的脚步透着轻快,她有种按捺不住的期待感。
打开房门,她一入门就踢掉了高跟鞋,然后略有点夸张地开口:“宝贝!有没有想我?”
尽管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但这是一种仪式感,这个套房有着她许多的回忆。
然后她才转身关上房门,随手把西装外套扔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把裙子扔在行李架上,边走边脱丝袜,然后把它们留在地板上。
刘晴就穿着吊带衬裙,赤着脚,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放在书桌上打开文档;
再把酒店的工夫茶具拿到书桌,她带了茶的,那种“龙珠”式的生普洱,这样就不用考虑,一壶茶投多少克的茶叶。
她喜欢茶,从单枞白叶到普洱,她也喜欢每种茶不同的泡法。
刘晴开始烧水,然后打开PPT,还没看完一个文档,水就开了。
她开始专心的泡茶,生普的注水,要比单枞白叶更慢一些,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喝茶,她仍然一丝不苟,沉迷其中。
微信又传来提示声音:“姐姐,你赶紧去房间,先洗澡,等我!我马上就到了!”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回复他:“好啊,不急。”
不过似乎回复不出去,突然间手机没信号了。
刘晴重启了一下手机,依然发不出信息,还好酒店的WIFI还可以连得上。
他很急,她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着迷,纯粹的迷恋,这让她感觉很好。
无论是情感上迷恋,还是生理上的沉溺,都让她欢愉。
她向来都欣赏这种1米85左右,长得帅气又有腹肌的男生,从学生时代到如今,不曾变改过。
而他对她的迷恋,很有些让她感觉,自己又回到青春的最初。
所以,她可以尽情宠溺他,因为这一切让她觉得生活有了色彩。
浩是不懂茶的,比她小近二十岁的浩,才刚毕业,他更喜欢可乐、奶茶、碳酸饮料。
她不会强求他陪自己喝茶,没有这种必要。
刘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模样,不必要去依附或模仿他人。
手机重启了仍没有信号,她便专心泡茶,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这壶生普很不错,而她泡茶的技术也很好,没有过重的水味,果香很醇厚,而且两杯喝下去,她便感觉后背发热,有出汗的感觉———就她个人的喜好,总觉得,这是好的普洱茶,能带来的最为明显的体验。
这壶好茶,在第二泡还没有喝完,就被打断了。
房间响起了开门声音,刘晴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种期待感愈发明显了。
门被猛然推开,然后是服务员的劝阻声,还有老气横秋的训斥声:“你试试挡我?我们可是老人!”
杂乱的脚步涌了进来,还没见人,就听见年迈的女人咬牙切齿:“你们看!你们看!这骚货!这得多恋奸情炽!”
大抵指的是,她随手抛下的衣物。
首先冲进来的,果然是她熟悉的面容,六十出头的老年女性,一米六,花白的头发,烫着旧时流行的大波浪,深刻的法令纹,还有那锐利得有些吓人的眼神,没错,这就是她的婆婆孙桂英。
而在她的身后,就是刘晴在大堂的咖啡厅里看见的从电梯出来,走去前台询问的那几个老年人——当时她就觉得应该是那辆粤B宝马里的乘客或司机,如此看来,从小时候的《名侦探柯南》,到大学时的《马普尔小姐》,都没有白看。
刘晴笑着举起茶杯:“妈,您这是演哪一出?”
可是孙桂英压根没有理会她,疯狂地打开衣柜的门,翻找着,又冲进洗手间,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寻宝的游戏。
这时候八九个老头老太太从套间的客厅涌进来,七嘴八舌说着一些他们认为很有道理的话语:“现在的年轻人啊就不懂得洁身自好!”、“你看她逃得出孙姐的五指山?”、“不合适就离嘛,为啥要搞婚内出轨呢?”
刘晴没有抬眼,只是对跟进来的服务员说:“接下来,我是该报警,还是投诉酒店?”
“对不起,我们酒店……”服务员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因为孙桂英带了户口本过来,硬说她儿媳刘晴昏厥在房间里,不开门她就要砸门,服务员想打电话给刘晴,结果打不通,而房间的电话设了免打扰,本来前台可以解除免打扰的,但这世间并不是每件事,都是讲道理就能讲通的,不等服务员操作,老人们就闹腾起来了,哪个酒店前台,也经不起这么一群老人折腾。于是只好带着孙桂英上来开门,谁知道一群老头老太太也跟着涌进来。
“让他们去走廊呆着。”刘晴也不想为难服务员,对她这么说道,“我妈倒也罢了,这些人,一个我也不认识,就这么涌进来,算什么事?”
那些老人可是一点不怯:“你做得出,还怕别人看啊!”、“知丑了吧!”
而这时刘晴的手机传来了连续的“雷达”提示声。是她设好的闹钟,于是随着这声响,“寻宝游戏”进入尾声,一无所获的孙桂英,一下子就亢奋起来,戟指着刘晴:“手机给我!”
“I know things will work out the way they're meant to。”刘晴笑了起,就如同得到期待的糖果的小女孩,她很喜欢这句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