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以身饲虎”

虽然镇元子说粮草军需这事他帮不上忙，但还是特意把广智送到了含嘉仓。

大半年前西行出发时，就把含嘉仓搬空了大半，半年多后回来，这含嘉仓竟然又差不多开填满了。

广智一边感叹着粮食长得真快，一边跟看守粮仓的官员做交接。

有李林甫的手书在，军粮筹集的相当顺利，只是小半天，广智就又跟着镇元子回到了长安。

一回长安，广智便拉着李林甫再次来到大雁塔下，准备见一见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天一夜的皇帝。

进入大雁塔，看到了熟悉的楼梯，广智拿了一盏烛台，带着李林甫小心翼翼地走楼梯向下。

来到地下，地宫中依旧是一片昏暗，面积似乎比上次广智过来大了不少，想来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又新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牌位。

皇帝正恭敬地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和老和尚对谈着，老和尚见到广智和李林甫到来，立刻停下了谈话。

“至尊，师叔。”广智走上前行礼，李林甫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皇帝点点头：“爱卿，圣僧。事已办妥？”

李林甫主动回道：“有镇尚书助力，广智大师所求一应物资都已准备齐全，外出将士的家书也都送达。”

“镇尚书？”这个奇怪的称呼让玄奘有些不明所以。

皇帝笑着开口解释道：“是这样，昨日早间，镇元子道长强行闯入太极宫，找到朕，抱着十个人参果，说什么愿意皈依新佛学，要朕封他个菩萨什么的，朕不同意，他便想挟持朕，不过这个镇元子道长确实有些本事，百多名禁军竟然也奈何不了他，后来朕便好言相劝，跟他说，新佛学向来讲究入世，只有功绩足以福泽万民，才能受封佛位，于是他便同意了朕的提议，朕就封他为陇西大行台尚书令了。”

皇帝说的轻描淡写，但以镇元子的修为，竟然不能突破百多名禁军的保护，也是挺不可思议的，再联想到镇元子之前说他被在皇宫周围巡逻的禁军发现异样这件事，看来这长安城里确实容不得这些修行者随意兴风作浪。

皇帝解释完，听着的三人各有心思，最终还是玄奘最先忍不住，大笑起来，乐不可支地说道：“陛下啊陛下，当今大千世界，也就只有陛下会做出这种事了，也就只有镇元子那个惜命之人，才会接受此事，不过，哈哈，镇尚书？真是不伦不类，不伦不类，传回五庄观，怕不是要被他那些徒子徒孙笑话一万年。”

修道之人向来不喜沾染红尘，更别说这种直接做官，用自己的修为为帝王服务的了，不过镇元子自然也是有话说的，我地仙之祖，与世同君，怎么能跟一般的修行者比较呢，一般的修行者，能得飞升，位列仙籍的都没几个，又有几个能见识到天地大劫？不到末世，谁都能说自己不惧生死，可大劫之后，一切归于虚无，只有超脱者可入下一轮回，这种被彻彻底底的抹除，谁能不惧？谁能不怕呢？

玄奘也只是嘴上调侃一下，在心底，玄奘也会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修为法力还在，说不定也会像镇元子一样，为了超脱，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如今，自己只能守在这地宫之中，为一些无家可归的亡魂念念经罢了。

“师叔，你与至尊相谈一整日，是不是已经？”广智此时开口，问起了玄奘和皇帝谈话的内容。

玄奘点点头：“我已将我所知一切，尽数告知陛下，不过令贫僧没有想到的是，陛下早已看出了杨太真的问题，或者说，陛下早已察觉出天庭的问题，实在是让贫僧佩服。”

皇帝赧然一笑：“玄奘法师不必这么夸赞朕，朕也是刚继位时，率性而为，误打误撞才破了天庭的迷障，即便如此，当年还有不少文武痛斥朕是昏君呢。”

“死后能归于上天，得到一个神位，他们自然欢喜，那可是与天地同寿的机会啊。”玄奘回道，“即便是历代名臣将相，又有几个人能放得下这种事呢。”

“朕也是后来才明白，这是天庭杀人诛心的手段，想来百年前我大唐国运虽盛，却还是被西天和天庭算计，也是因此吧。”

皇帝一提起百年前的事，玄奘的表情立刻黯淡了下去。

皇帝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戳到了玄奘的痛处，连忙找补道：“玄奘法师不必如此，正所谓不破不立，我大唐如今比当初强盛十倍不止，国土更是远迈万里之外，取经之事的遗毒，早就随着武氏之乱，烟消云散了。”

玄奘叹了口气，说道：“终归是贫僧的过错，唉，陛下，事已说清，贫僧就不多留陛下在此了，广智，你带着陛下回去吧。”

说完，玄奘转身面向墙壁，默默念诵起了经文。

回到地上，皇帝首先对着李林甫吩咐道：“右相，今日所见所闻，你一个字也不要对别人说，在心里想也不能想，明白吗？”

李林甫立刻跪倒，俯首回道：“臣明白，臣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请圣人放心！”

广智能听得出来，李林甫虽然有些惶恐，但更多的还是喜悦，毕竟，皇帝肯让他参与进来，就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信重，这对他这样一个谄媚之臣来说，足够了。

“圣僧，事已办妥，朕在花萼相辉楼预备了三百种长安名菜，圣僧是准备享用完了再回去呢，还是带回去再慢慢享用呢？”皇帝似笑非笑地转向广智。

广智一合十，回道：“南无文宣王佛，小僧还是把这些美食带走，回去和徒弟们一起享用吧。”

“也好。”皇帝点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圣僧，安禄山和杨国忠，在你那里还算得用吧？”

“禄山是有慧根之人，若他肯用心于新佛学，将来的成就，必在小僧之上，至于国忠嘛……”说到杨国忠，广智忍不住面露难色，“小僧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说，于传经大业，或许会有助力。”

“有你这话就行了。”皇帝拍了拍广智的肩膀，笑着说，“最近杨太真总跟朕说，不如把杨国忠调回来好，既然他于传经能有所助力，这样也能堵上杨太真的嘴了。唉，朕以身饲虎，圣僧，你可要加快进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