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窦子煌

一千钱交出,两个腿脚还算灵便的老人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娃娃,面展笑颜的出门买菜买肉,失明青年和一个引路的老者带着广智等人去找房间安顿。

窦员外的这处宅院颇具古意,从石墙底的苔痕上能看出,少说也是一百多年的老房子,不过能看得出来这些房屋平日里保养的极好,纵然已有百多年历史,可依旧坚挺如故,看上去再坚挺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过了前院,便有一左一右两排厢房,引路的老者指了指左边的一间,说道:“大师,这一间,可是当年玄奘法师住过的,只要大师肯再掏三百钱,就能和当年的圣僧住一样的地方。”

广智知道这些老人们事事计较金钱实际上是为了报恩窦员外,没什么坏心思在,可此时依旧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老伯,贫僧也是个至尊敕封的圣僧嘞,若是让贫僧住进这间房里,以后可就少了一间能多收三百钱的客房了。”

老人瞥了广智一眼,不屑道:“你要真是个圣僧,老朽也不要钱了,明日便骑着驴去县城,找到县官,借着你圣僧的名头,让县里出钱把我们这些人都养起来,这不是两全其美?怎么,你有自己是圣僧的凭据吗?”

说着,便向广智伸出手来。

广智笑呵呵地把自己的金鱼袋递过去,说道:“老伯,你明日就骑驴进城吧,把这个交给县官,贫僧保你以后日日都吃官家粮。”

老人接过金鱼袋,来回看了看,不明所以:“这是个什么?有这玩意就能换官粮吃?那我回头让老婆子缝上七八个,岂不是赚翻了?”

“栗叟,这可是金鱼袋,哪里能私自缝制呢,那是要杀头的。”失明青年笑呵呵地从老人手中拿过金鱼袋,又还给广智,“广智大师,家中这些老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你就不要调笑他们了。”

广智颇为好奇地看着失明青年,没有接过金鱼袋,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给这位老伯的是金鱼袋?还有,你不是双目失明吗?如何看得到东西的?”

失明青年恭恭敬敬捧起金鱼袋,垂首道:“大师,这高老庄虽然偏僻,却不闭塞,只要赶上一旬的山路便能到乌藏道最繁华的观音禅院,往山外再走两日也能到本道治所所在,有些事,只要用心留意,总能知道的,在下虽然失明,耳朵却极为灵敏,很多话很多事,不想听也能听到。”

广智微微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青年的说法,不过并没有接下金鱼袋:“这个金鱼袋,你就让这位老伯明日拿去交给县官吧,既然本地的主人窦员外乐善好施,不如让他主导着在此设个仁济院,专来救助似你等之人。”

失明青年闻言微微一怔,然后大礼参拜道:“广智大师之恩德,无以为报。”

广智摆摆手,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当年玄奘住的那间。

晚间,宅子里的几位老人一齐上阵,做了一大桌极为丰盛的美食,专门招待广智等人。

广智也不客气,带着安禄山和两名兵士就大快朵颐起来,毕竟走了好几天山路,只能吃胡饼和肉干,实在是没什么滋味。

正自享受着美食,广智忽然发现,住在本宅的人,对桌上的佳肴都无动于衷,只一味在吃一道煮豆芽。

这一下子,不容广智不起疑心了,广智放下碗筷,不动声色的说道:“诸位今晚为我等准备了如此之多的珍馐,贫僧不胜感激,且让贫僧敬诸位一杯。”

除了那名失明青年,其余的人纷纷露出为难之色,颇有些让广智下不来台的感觉。

青年连忙打圆场道:“大师,我等平日里戒酒戒荤,实在是不能陪大师痛饮,这样,我等以水代酒,复敬大师一杯,如何?”

广智审视了在座的人一圈,方才笑道:“都可都可,心意到了就行。”

说完,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入夜,广智躺在自己的房间中,越想越奇怪,于是便拿出影神图,写下了日间听那个失明青年提起的一个名字:栗叟。

墨迹未干,便有点点文字浮现在纸张上:栗叟,栗树成精,修行一百三十年,遭天雷亟之,现化为枯败老叟,居于窦子煌家中。

果然,虽然不知道其余人等姓名,但想来也是精怪所化,晚宴上这些人不吃肉不吃菜,连茶都不喝,想来是不忍同类相食,至于为何吃豆芽,估计就要落到本院主人,这位窦子煌身上了。

广智眉头一皱,莫不是这些精怪,妖性未改,聚众杀了这位窦员外,强占了他的院落,什么外出采药,贴补家用,都是骗人的?

凡是妖物,大多野性难改,不以大毅力秉持正道的话,极有可能堕入邪道,而这里的这些精怪,看上去都是些受过天谴劫难的,本就在修行上走了歪路,堕入邪道,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广智警惕地把影神图收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慵懒回答道:“谁呀?”

“广智大师,是我”失明青年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晚宴时的事,可能会让大师产生了些许误会,在下是特来解释的。”

广智隔着门笑道:“哦?有什么误会吗?贫僧觉得这顿饭吃的很好啊。”

“大师,在下便是本地主人,人称窦员外的窦子煌,朱兄弟看出大师已经知道我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了,特意与我传信,让我赶快回来,以免令大师加深疑虑。”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苍老,甚至感觉比失明青年还要年轻一些,“大师若是不愿让我等进屋,我等在屋外解释也行。”

闻声不如见面,当面观察,广智才好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于是,广智暗暗将戒尺握在手中,轻轻拉开了房门。

门外只站着“两人”,一个失明青年朱兄弟,还有一个广智未曾见过的人物。

这人身穿一身淡黄色的衣服,身高不高,面相也极为年轻,若是换上一副少年打扮,说是个还未加冠的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这人向广智做了个揖礼,开口道:“在下窦子煌,原为天庭天兵,后……因一些私事,下界为精,二十余年来,谨守天道,与人为善,不敢越雷池一步,宅中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收留的身有残缺,修行上无法再进一步的道友,他们也都是我大唐良人,并无害人之心,请大师明鉴。”

这窦子煌倒是上来就把自己的家底交代个干干净净,神色与语气也都贞诚恳切,不加虚伪。

广智点点头:“窦员外所言,贫僧实际已经信了七分了,只不过,窦员外既是天兵下界,又如何会与这些精怪为友呢?贫僧记得,这与天条相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