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萼相辉楼

平康坊离花萼相辉楼所在的兴庆宫不远,自坊北门出去,沿着朱雀大街向东,过了东市便是。所谓朱雀大街,指的是皇宫朱雀门外正对着的那条大街,由长安城西的金光门到城东的春明门,贯穿整座城池,乃是长安城内第一繁华的街道。

一出平康坊的坊门,广智便被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裹挟住,被动地向着某个方向飘去,好在是东市的方向,跟着人群走就是了。

只不过,到了东市西街和朱雀大街的交口处,人群却停了下来,广智仗着自己身形高大,向前望去,看到原来是两架花车挤在了路上,把朱雀大街堵了个严实。

广智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上元节,晚间花萼相辉楼周围有灯会,皇帝还要出面与民同乐,少不了又是个通宵达旦。

为什么说又呢,广智猜度着,按杨太真的说法,自昨日起,皇帝就在宴饮城中僧众了,到现在还没结束,必然是宴饮了一整晚,今日上元节,皇帝从早到晚肯定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到了晚上,还得主持灯会,与民同乐,皇帝今年都五十多岁了,连熬两个通宵不睡觉,广智想想都觉得,皇帝果非寻常人。

广智看着越来越长的人流被堵住,自己前前后后如今都挤满了人,想挪个窝都不好挪,更别说越过东市去兴庆宫了,这要是耽误时间久了,回头皇帝再怪罪下来,广智觉得,自己区区一介平民,肯定没好果子吃,不如,施个小法术。

广智用脚尖悄悄在地上画了个符号,一阵隐晦的金光闪过,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忽的从天而降,广智攀住绳子,一点一点向上爬去,等爬到足够的高度后,广智向身后吹了口气,一阵风刮来,带着绳子和广智,一点一点地向着兴庆宫飘去。

这是广智的师父教他的几个小法术之一,虽然比不得神仙佛祖们移山填海的大本事,好在足够实用,速度也不算太慢,半个时辰也能飘出去个二十余里,唯一的不足就是得一直扒着这根看不见的绳子,有些劳废臂膀。

总之,借着这“腾跃”的法术,广智躲开了拥挤的地段,顺顺利利降到了离兴庆宫不远的地方,广智整理好衣衫,大步向宫门走去。

兴庆宫南侧有一楼二门,自西向东依次是勤政务本楼、兴庆宫通阳门和明义门,紧挨着勤政务本楼面向西侧的就是花萼相辉楼,这二楼不同于其他宫殿楼阁,是在原本兴庆宫其中两座宫门的基础上扩建而来的,所以这二楼也有用于出入兴庆宫的对外门户,广智把自己放在了兴庆宫外的西街上,沿着街道一走,便算是到了花萼相辉楼楼下。

花萼相辉楼号称天下第一楼,仅高度就有二十丈(60多米),其上雕梁画栋,更是精美无比,虽说不是头一次看了,但花萼相辉楼还是给广智带来了不少的震撼,恐怕整个大唐所有工匠们最极致的灵思,都用在这里了吧。

收回瞻仰的目光,广智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楼下的杨太真,也不知这女道是不是也会什么法术,竟然到的比自己还早。

广智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着杨太真合十作揖,唱了个佛号。

谁知,杨太真竟一把抓住了广智的手腕,笑吟吟地催促道:“快来,三郎都等了许久了。”

这一抓,不仅把广智吓了个二魂飞天,六魄遁地,周围几个护卫的禁军也各个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别说什么当今大唐,风气开放,没有什么男女大防这些破事,杨太真是什么身份,广智又是个什么身份,极有可能在未来母仪天下的人物,硬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和尚上了楼,看门的这几个护卫知道,若不赶紧把这一幕忘掉的话,自己铁定是活不长久了。

至于被杨太真拽着手腕拉上楼的广智,已经惊成了结巴,只会一个劲的“这这这这”,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登到最高一层,广智已经缓过来,想明白了,今天甭管是什么事,只要自己敢让皇帝稍有不顺心,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广智正愁眉苦脸呢,杨太真已经甩开胳膊,蹦蹦跳跳地跑到一个对着窗外孤坐的老人身边,笑嘻嘻道:“三郎,人我可是带来咯。”

老人亲昵地拍了拍杨太真的脑袋,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还未转身,便先开口问道:“刚刚攀着什么东西,在窗前飘过的,是大师你吗?”

广智心里一激灵,双腿一软,跪倒地上:“小僧不知至尊在此赏景,败了至尊的兴致,还望至尊恕罪!”

本以为皇帝会有所责备,没想到,广智却等来了一阵笑声,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皇帝笑呵呵地负手走了过来,轻轻扶住了广智的胳膊:“大师快请起,刚刚大师的腾云之术,看得朕心驰荡漾,喜笑颜开,如何会怪罪大师呢,快快请起吧。”

广智连忙站起身来,回道:“不敢在至尊面前称大师,小僧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爬云而已,让至尊见笑了。”

见皇帝如此和蔼,广智这才大着胆子,细细看向皇帝,容貌上能看出是个华贵老者,但并没有什么民间相传的异象,眉毛修的浓黑齐整,胡子则灰白相间,稍稍有些凌乱,眼神也如邻家长辈一般,和蔼可亲,让广智不由自主想起孩童时见过的那些寺院主持,慈眉善目的,好像都与眼前这人差不多。

皇帝见广智在观察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浓,问道:“广智法师可在朕脸上看到了什么?”

广智这才想起自己再度失礼,连忙低头答道:“回至尊,小僧看到了万民君父。”

皇帝哈哈大笑着坐到厅堂正座之上,对杨太真夸赞道:“广智法师可真是个伶俐人啊。”

夸完,皇帝收敛起笑意,请广智入了座,而后认真说道:“今日朕请法师过来,却不是为了听这些伶俐话语的,而是有一事相问,还请法师解惑。”

广智当即肃容道:“至尊有所问,小僧知无不言。”

皇帝点点头,开口道:“法师,你可知,灵山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