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过来这里的路上。
鹿鸣已经和顾安谈了一路,他以脑子受伤患有失魂症为由,从对方嘴里套出了不少‘鹿鸣’的事迹。
所幸他的名字在绥远卫如雷贯耳。
从顾安的只言片语中,鹿鸣才拼凑完冒用者的身份。
‘鹿鸣’这人八岁从神京返回原籍金陵进学,十三岁高中金陵府案首。
考取秀才功名没过多久,便惊闻父亲战死大同,母亲伤心过度,没过几日相继离世。
他从金陵匆匆赶回神京安葬母亲,以热孝投笔从戎进入大同参军,安葬父亲便出塞去了绥远卫。
四年来,累功迁至绥远卫前锋营千总。
前锋营一共3600人,领兵为副将,分左右两翼。每翼1800人为两队,每队由千总领军,全营均为精锐骑军,一人双马。
全军以火器、弓弩、骑射、摔跤为考校,武器庞杂,但每个士卒都擅骑射,饷银之最也是九边独一份。
但他们的死亡率却极高,能够存活下来的,俱是百战悍卒。
鹿鸣在太安四十年入绥远镇,此为国朝在塞外唯一的据点。
前锋营驻扎在有着草原明珠、塞外西湖之称的呼伦湖。
专以劫掠北虏、骚扰部落为主,或在北虏南下扣边时,衔在他们身后骚扰。
因前锋营一人双马,机动灵活,敌少就打,敌多就跑。
敌我双方虽同属骑军,但北虏一时之间对前锋营无可奈何。
如果他们发动大军清剿,又担心绥远镇会出动大军进行反包围。
北虏和前锋营打了几场硬仗吃了大亏,最后不得已退出呼伦湖。
至于鹿鸣为何会是一名锦衣卫,顾安并不清楚内情。
不过鹿鸣也从对方嘴里探听到一个重要消息。
那便是锦衣卫大同百户张任,于三个月前将顾安吸纳入南镇抚司密谍司,并嘱咐他成为鹿鸣的下线。
张任给到顾安的任务,便是协助鹿鸣,秘密监视绥远镇和大同镇统兵大将的举动。
熟料,鹿鸣从绥远卫启程回京没多久,顾安便接倒张任的召见。
对方给了他一张兵部调令,让他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回京找担任上林卫千总的鹿鸣述职。
想到此处,鹿鸣开始琢磨,方彬让他带兵袭杀十王街的真正内情。
忠王谋求兵谏上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那么居住在十王街的宗室王爷,只能一个不留。
有人不想背上弑兄杀弟名声。
是以,锦衣卫想要找一个替罪羔羊,替他们完成这项任务。
而作为边军的鹿鸣,最为合适不过。
好狠!
忠王这是要逼迫龙椅的那位,你不是不传位给我吗?
很好,等你的儿子都没了,你还能传给谁?
这个所谓的“从龙之功”,轻而易举地落在鹿鸣的身上。
真是好大的谋算!
合着他是绥远卫最长命的千总,这些大人物,才会物色他来执行这个诛九族的任务。
“怎么?你还在犹豫?”方彬见对方半日不说话,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鹿鸣这边只是其中一环,有他无他无伤大雅。
但方彬却极其不喜这种举棋不定、缺乏决断力的部下。
“张任也有打眼的时候,若不是他替裴德泉举荐,本官岂会将这泼天功劳交予你鹿鸣。”
说着,方彬阴沉着脸从石椅起身,朝石桌下面努了努嘴:“这里面,有五个上林卫把总的任命告身。”
“本官知晓,你带了五名心腹回京,若你答应,他们五人即时可以走马上任。你要想清楚,这可是禁军上林卫,这其中的好处,比你们在绥远当边军只多不少。”
“鹿鸣,本同知只给你盏茶工夫考虑。”
“好生想想。”
说罢,方彬垫脚,拍了拍鹿鸣的肩膀,走出八角亭,带着一众锦衣卫心腹退开一段距离。
鹿鸣这才发现,原来方彬是五短身材。他努力憋着笑意,恭敬地目送对方离开八角亭。
顾全进入八角亭,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卫,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碎怂!若是在绥远卫,额嫩死他……”
“瓜怂,你再给鹿头惹祸,额锤死你呀。”
顾安见状,连忙进亭训斥儿子。
鹿鸣伸手拦住顾老爹,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
冒用身份者已经被他埋了,他那五名手下也已经死了。这里面的五个上林卫把总,正好让他收买顾安等人。
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但鹿鸣还是要对顾安等人有所保留,思忖半晌,似是做了某些决定,只见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顾安。
“鹿头,不管你的抉择是什么,额十八名弟兄跟你一起干。”顾安脸色一收,神情极其严肃,“我虽是锦衣卫总旗,但没有拿过他们一分饷银。”
顾全背对着一众锦衣卫,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间,低声道:“鹿头,咱们每人都携带手弩,不带怕的。”
鹿鸣微笑颔首,抬腿踢着脚边的褡裢:“顾老爹,这些是弟兄们的上林卫任命告身,里面还有五个把总腰牌。”
顾安听后,嘴唇微微抖动,呼吸一窒。
这可是神京城的肥差,比风吹日晒,不知什么时候就和北虏来一场生死较量的绥远卫,安全太多。
也就十数息左右,顾安瓮声道:“鹿头,咋整?你说砍谁,额就砍谁。”
“干锦衣卫还是十王街,鹿头你发句话,额十八名兄弟提刀就干!”
“你放心,另外十六人,都是额的过命兄弟。”
顾全赶紧接话道:“鹿头,不管干谁,千万别让额耶当先锋。”
顾安瞅了眼自己的儿子,那句额锤死你,终究是噎在喉咙没有爆出来。
“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为何不干。”
鹿鸣玩味的神色微敛,剑眉轻挑,视线穿过八角亭落在方彬身上,眼底浮现一丝冷意。
片刻过后。
文质彬彬的方彬听完鹿鸣拒不执行命令,勃然变色,气得他五官稍显扭曲,气歪了嘴巴。
他从心腹的腰间拔出绣春刀,轻而易举地架在鹿鸣的脖子上。
同一时间,其他锦衣卫“锵”地一声拔刀出鞘,小心翼翼地呈扇型将顾安等人围在中间。
顾安等十八名军士背靠背,警惕地注视着扬刀相向的锦衣卫,但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大胆,竟敢罔顾忠王钧旨。”方彬狞笑一声,“鹿鸣,下辈子,切记不要站错队。”
话落,寒茫乍现。
一柄绣春刀迅速朝鹿鸣势大力沉劈下,看得周围人心惊胆战,后脊发凉。
锦衣卫和顾安等人无不扪心自问。
这一刀,换作是自己,能否挡下?
下一刻,一众身披飞鱼服的锦衣卫和绥远卫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个被唤作鹿鸣的上林卫千总,赶在那千均刀势落下的瞬间,以不可思议且巧妙的身法避开斜劈。
他腰间的那柄黑色横刀却不知何时出鞘。
只见刀芒一闪,那名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头颅,倏忽间不翼而飞。
“蠢货。”鹿鸣脸色淡然,俯瞰着地上那颗首级,“并非刀架我脖子上面,你就一定赢了。”
立于身后的顾老爹他们,在方彬架刀在鹿鸣脖子时,借着夜色偷偷摸起手弩。
当鹿鸣出刀斩杀方彬那一刻,趁着一众锦衣卫愣在原地,顾安瞬时抬高手腕扣动扳机,飞出去的箭矢直中左边那名锦衣卫千户的眉心。
而顾全同一时间出手,射杀另一名千户,继而迅速上弩,再将手弩指向另一名神色慌乱的锦衣卫,扣动扳机同时大喝:
“绥远卫,冲阵。”
“嚯!嚯!嚯!”
“绥远卫,诛敌!”
“杀!杀!杀!”
十六名从塞外刚刚抵京的边卒,喊着口号同时扣动扳机。
一轮齐射之后。
众人将手弩掷于地面,随即迅速从腰间抽出佩刀,向前飞身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