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鹿鸣不是没有见过的。
光着膀子和鬣狗群野战的,他都见过。
但是,他还真没有见过如此不惜命的狂人。
然而,鹿鸣却分明从忠王的语气里探究出,此人的气焰不过是虚张声势,目的是想挟威势压制自己。
对于一个举兵起事的王爷来说,他会比任何人要惜命。
鹿鸣也不说话,甩手就拍在忠王肥胖的脸上。
忠王惊了,现场的所有将士包括大小陆氏、澹台王妃众人,眼睁睁看着忠王那张肥胖的脸蛋被鹿鸣抽得抖动起来,一时间愣在原地。
“我一个小小千总,有你这位身居高位的王爷陪着我下去,是我赚了。”
“何况,在黄泉路上我还能继续欺负你,我可以辱你骂你。甚至可以……拿绳子圈住你,像狗一般拖行。”
鹿鸣最后两句话,小到只有他和忠王二人能够听清。
顿了顿,鹿鸣不顾忠王变色的脸,他继续输出:“怎么地,我在黄泉路上辱你骂你。难不成,你还要让这些麾下自刎,下去继续拥护你?”
旁边忠王的部将见鹿鸣竟胆大包天,众目睽睽之下摔打大王,一时间又气又怒,仿佛鹿鸣打的不是大王的脸,而是他们所有人的脸面。
虽然怒火中烧,但诸军将却没人敢轻易上前。
这家伙做足准备,在外围还埋伏有神射手。尤为重要的是,大王还在对方手里。
但还是有些王府心腹轻挪脚步,蠢蠢欲动。
“都别过来,再敢轻举妄动,休怪我鹿某人的刀,拿不稳。”
鹿鸣说着,手中的横刀微一用力,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忠王脖子皮肤。
灯光下,一道殷红血丝迅速漫至刀刃上面,细微的血丝瞬间浸染漆黑的刀刃。
诚然,鹿鸣收住力气,并没有抹颈。
那些蠢蠢欲动的诸将见状,顿时连连后退,齐称:“刀口留王爷。”
忠王也只是对方说像狗一般拖着自己的时候怒火频生,后面见鹿鸣伸手拍打他的脸颊,一刹愣住,直至对方将刀芒划破自己的皮肤一寸时,忠王怕了。
挟制他的这个疯子,实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挟持我不就是为了讲和吗,讲就是,何必动刀动枪的?
“你们都退下。”忠王感受着脖子细微麻木刺激,瞳孔微缩,“你且说你的条件。”
“很好。”鹿鸣凝神四顾,“放了忠淳王爷的家小。”
此言既出,澹台王妃与大小陆氏身形皆是一震,小陆氏那双隐匿于黑纱之后的明亮眼眸,瞬间溢出异彩。
马达适时回身:“鹿老大,还有我们。”
“放心,落不下你这些弟兄们。”鹿鸣颔首。
正在此时,局势陡变,无数身披各式军装、手持刀枪的士卒如潮水般涌入广阔的演武广场,其势若奔雷。
“是边军来了!”史道穆见这批军士的穿着,一眼认出是九边的士卒,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勤王的是哪个镇的兵马。”
看这些士卒的军服和披甲,泾渭分明地分成七个方阵。
他们的兵器长短不一,披甲戴盔,既有锋利的长枪,也有犀利的斩马刀,更有强弓硬弩,箭矢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强弓手与弩手严阵以待,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忠王麾下的兵马,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机。
忠王的人马纷纷向后退却,双方逐渐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峙局面。
气氛紧张到几乎令人窒息。
空气中仿佛凝固,只有偶尔传来的兵甲撞击声和战马不安的嘶鸣,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从敌军阵中缓缓走出十余位气宇轩昂的将领,他们周身散发出不容小觑的威严。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七位身着总兵服饰的中年人,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正朝着忠王和鹿鸣并肩而来。
“忠王,我们固原、榆林、甘肃、宣府、大同、蓟州、绥远七镇总兵,合计十万勤王大军已就位,你,败了。”
固原总兵吴大刚面无表情,冷漠说道。
他旁边的榆林总兵冯波颔首道:“忠王,速速让你的人放下兵器投降,本镇当会在陛下面前向他们求情。”
而在龙首宫城墙上一直暗中观察的禁军将领,喜色溢于言表,纷纷振臂高呼。
有将领兴奋道:“监国,勤王大军已到,忠王插翅难逃,咱们要不要打开宫门。”
“还请大王下令启开宫门,卑职这就去迎三位王妃,世子、庆郡王、小王爷入宫。”
“大王,下令罢!若是忠王临死反扑,下面刀剑无眼,恐会伤及三位小王爷”
其余军将纷纷出声劝道。
忠淳王心头亦有意动,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是偏头去看王府的一众幕僚:“诸位先生,意下如何?”
“大王,诸位将军说得没错。就怕忠王会被七大总兵逼得狗急跳墙,还请大王下令,让部众启开宫门,迎三位王妃和三位小王爷回来。”
适时,有人开声说道:“且慢。”
众人闻言,均是诧异地看向说话者,当发现那人是忠淳王府第一幕僚第五水清后,众人纷纷默然不语。
其人在王府的地位,只在王爷之下,就连王府长史在面对他时都要退避三舍。
“第五先生,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了?”忠淳王目光灼灼。
“大王,这里只有七镇兵马,京军却丝毫不见半个人影,贾代化此人,意味不明。”
第五水清仔细斟酌着语气,半晌沉吟道,“若是咱们启开宫门时再生变故,草民担心,会让刚醒过来的陛下再次动怒。”
“嘶!”
忠淳王以及诸军将和心腹,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一时高兴不已,竟然忘了贾代化这个不安分因素。
按理,九边的人马都攻进来了,你贾代化作为京营节度使,便是爬也早就爬过来了。
“第五先生言之有理,孤再等等。”忠淳王说着,转而朝身边一位近侍吩咐道,“戴权,你速去太安殿,将这里的事情如实禀告父皇。”
“老奴遵监国旨意。”戴权笑呵呵接令,继而在两个小内侍的随护下,匆匆下了宫城。
却说宫城下方。
忠王面对七名总兵以及七镇兵甲气势如虹,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是十分嚣张地说:
“鹿鸣,孤早已看穿你了,你总是躲在孤的身后,生怕被孤的人找到时机把你射杀,孤,料想你十分惜命。”
“既然你不敢杀孤,那你鹿鸣便输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鹿鸣底气十足,目露鄙夷,“我虽姓鹿,但鹿死谁手,姑且等着。”
忠王闻言,默然不语,目光徐徐从十数名军将的身上掠过。
鹿鸣此刻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射杀,后续,他便能借助长城炮横冲直闯,从容离开。
唯一让鹿鸣头痛的是。
假如真到要拿长城炮出来逃命,众目睽睽之下,过后他很难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