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谛也不是傻子,他知晓来敌所想,死命往山上跑,且驱了另三名将官下来,狙刺天朝儿郎,‘环眼豕猡’鞑广、‘镰风螳螂’肃右、‘红尸鬼’格鲁尔暗暗叫苦,但害怕千里箭的射术,若不听令,恐怕先被其射杀,便硬着头皮掉头冲下山去。
正此时,月风留了广陵在山下带兵厮杀,自己端着血月长矛上了山,一路挑杀,刺死罗刹十数,追上小乙的前队时,两边正在交手,鼎福庄小子这厢有些吃亏,不仅得对付眼前悍敌,还得留神上面梵谛的暗箭。
见月风来了,小乙催了狐狸一声,让他这腿快的,去追杀梵谛,自己三人则留下应战。
墨岚应了声,弃了身前‘环眼豕猡’,和月风换了手,便拿出狐族疾戾的身法,冲向‘千里箭’。
那‘千里箭’见狐小子奔跑如飞,心中大骇,自己手中铁矢瞄都瞄不上,随即便知那孩儿不是天朝人,倒像是魔国后裔,梵谛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拔腿就跑。
转说小乙这边,留下阻截的三个鬼将倒不是吃货,憨子据信报所知,身前这‘红尸鬼’排第二十七,本事最差,便选了他对敌掩盖身份。
说是最差,却只见那鬼头两眼放光,身上骤然变得赤红,上半身脊骨拔节而出,肋下又生出两对臂膀,双腿生得粗长,脚板长出利爪,凶狠异常根本看不出个人样。
红尸鬼六条胳膊捡拾了六件兵刃,发疯般冲向小乙,憨子见状嘴角狞笑,‘断魑刀’狂癫起来,哪还容得敌人嚣张,但碍着不能露了真身,打将起来多少有些别扭,于是,边对敌、边想法子阴杀这丑陋妖鬼。
小乙战得正酣,不远处,月风与那排名二十五的猪猡妖鬼也是打得不可开交,‘环眼豕猡’力大,手使巨锤,砸打得山石撼动,轰轰如雷,小将虽没他力大,但九华阳明决却得真传,随即腾起星华,融星裹器,端起挂满银霜的长矛就逼杀上去。
小战三个回合,趁着猪猡抡锤在地,回撤不及,月风腾身而起,撞开对手门户,长矛一挺,家传枪术‘雄殇录’一式‘吹波迎霜’杀出,‘血月’长矛挂着星华傲力,便如寒风过门般,劲透了鞑广的肉躯,小将提出矛头,猪猡脏血如喷泉般溅射四方,妖鬼再也不能猖狂。
见得‘环眼豕猡’手中撒了锤子,红尸鬼略有分神,小乙看得清楚,长刀贯下,断了他半边三条手臂,扣步转身,到了这厮身后,飞起一脚就把他踹下山岗,此时,山下逐火司甲士已经冲杀上来,见得这怪物滚落,十数条长矛刺杀过去,便要了他的鬼命。
如此一来,鬼军大势已去,小乙招呼了声,自己先去援手墨岚,月风则带着杀上山来的众甲士把排名二十六的‘镰风螳螂’围了,慢慢看独孤飘舞擒杀此贼。
天光大亮时,照的遍山草木如透绿的翡翠,当螳螂的镰刀被莹白的‘淑嫣’短剑斩断后,那肃右的鬼头也没逃过赤子的追杀,翻滚着,向皮毬一样,坠入山间。
‘镰风螳螂’倒毙不出三刻,玄旗军将士已把来袭鬼军尽数剿灭,欢呼雀跃正好的时候,小乙带着墨岚回到了原地,却只是跑了那一个排名第十八的‘千里箭’。
月风安慰小乙,言战场上穷寇莫追、贼子早晚伏诛,可憨子突然问道:
“边珏双象呢?!怎么不见那两个?”
一句话,便把月风、广陵的魂儿都问飞了,众官兵匆匆打扫了战场,赶紧掉头返回了玄旗军大营。
小乙、月风回营寻找边珏双象敌踪之时,星竹这边早已一片焦糊,蹀尸遍野。
炎炟对上峰谕令全然不顾,什么魂珠不魂珠的,这厮前来星竹便只有一个目的,找那高人决斗,于是他见人就杀、见屋就焚,把罗刹地狱带来了人间。
守村的‘雳雨剑’路有成,绝没想到会碰上如此对手,这二十几名鼎福庄外门高手,勘勘顶住罗刹鬼军的攻势,可炎炟一出现,就再也没了胜算,路有成不知来敌是谁,贸然上去迎战,不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众义士再看这头‘贪金巨象’时,皆露出绝望神情。
炎炟见状狂笑,肆无忌惮的用手中大剑劈死两个上前阻挡的义士,正要对已经半死的路有成动手,忽而,他眼前黢黑一片,一道剑风带着滚滚杀气如巨浪而来,真的让鬼将心中陡然大惊。
‘冷笃’巨剑,出现在炎炟面前时,鬼将眼中冒火,恨不能立时据为己有,这是何等神兵,使这神兵的却又是何人?
守村的欧靖生夫妇,并没听了邹龙泰的,回去轸城休憩,仍守在星竹等着杀敌,这一等便等来了‘贪金巨象’炎炟。
此时,阿生手中‘冷笃’大剑深黝玄重,清风客身上滚烫,自臂上升腾起星华光辉,乃是九星齐耀,瞬即后,九星归宗燃成一团星火,裹在‘冷笃’之上,身披锁甲的阿生,便杀向了‘贪金巨象’。
这炎炟也对得起阿津罗给他排的座次,鬼将额上晶珠陡然爆闪,全身旋即裹满黑玉精光,他便能空手去格挡阿生的星华,且炎炟手中大剑翻飞如涎血巨蝠,贪婪的想要吞吃世上的一切,欧靖生与他交手四合,忽然定住身形,恨恨道:
“鲲象十剑!墨玉金身…贼厮,边珏双象,你是哪个?!”
“去你娘的贼厮,‘贪金巨象’便是爷爷,爷爷便是炎炟!你这攮糠可有名姓?”
“杀了你这攮糠再说!”
欧靖生懒得与他废话,操起大剑,便斩杀过去,炎炟此时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天朝剑客狂澜般的攻势,这一番厮杀,惊天地泣鬼神,剑风所至,摧枯拉朽,浣剑仙子从未见丈夫如此疯戾,赶紧唤来帮手,先把伤患拖出了战围。
炎炟卑鄙,说是单挑,却呼唤罗刹鬼卒帮手,只因他手中兵刃虽好,却好不过欧靖生的‘冷笃’,十几招下来,魔将手中剑变成了锯子,再撑不过十招,炎炟内息也将耗尽,若撑不住外罩的金身,就难逃剑毁鬼亡。
可杀上来的鬼卒如若扑火的蝇虫,皆在‘冷笃’的席卷下,变作肉渣,忌惮神兵锋锐无匹,鬼军立时刹住阵脚,将欧靖生团团围住,暗中揣度诡计,伺机而动。
战围外,裴芫芫看着那些妖鬼身上挂着的百姓人头,恨得银牙碎咬,立时,带着剩下的鼎福庄义士攻杀上去,片刻,就有半数鬼卒伏诛在仙子剑下。
清风、仙影刮过几回,那还容得肮脏的妖鬼肆虐,炎炟见大势已去,仓皇的避过欧靖生的杀招,转身就往剑泉方向逃去,欧靖生夫妇见状暗叫不好,自己闺女还在剑泉,那里守护的人手不多,若是有恙,不敢想象。
于是,留下其余众人收拾残局,他夫妻俩先往剑泉追击‘贪金巨象’,这一路上,两人心中焦灼难耐,心知‘边珏双象’从不分离,炎炟若往剑泉逃窜,那‘嗜血玉象’阿不归必在剑泉,自己女儿的性命难以估测。
奔了半个时辰后,夫妇二人气喘吁吁的到得剑泉,便如所料想的,村子已然覆灭,满地都是残尸,‘边珏双象’站在尸堆里,诡异的朝向自己阴笑,欧靖生见状,狂啸声,挺剑就杀向了两个恶鬼。
阿不归见他冲来,蔑笑几声,操着手中鬼戾的骨节巨刃,就与欧靖生合战在了一处,此时,炎炟哈哈笑道:
“我战不过你,只因手中兵刃太弱,我师兄手中‘血骨冥髁’乃不世出的神兵,倒叫你们这些天朝猪狗见识下鬼族‘谪神刀法’的厉害!!”
猛然,欧靖生闻听那兵刃的名号,心中略有颤动,只因久闻其名,未见其形,如今见得这柄阴沉鬼兵,自知在兵刃上并无利己之势,若论本事的话,这‘谪神刀法’还是头次领教,胜负天知。
阿不归见对头腕起星华,自己也努劲提起内息,同是额上晶珠闪过,全身皆被墨色精光裹挟,只是这层黑金光芒比炎炟的更厚更强。
两边交手,欧靖生前番耗力过巨,这回是顶不住‘嗜血玉象’的杀伐了,片刻后,清风客再也难与阿不归一合,阿生身上中了两招,肩头、腹中皆被重创,‘冷笃’也被击飞,裴芫芫见状,挺剑上去,逼退了鬼将,接住丈夫,暂且退出了战围。
“谪神刀不负盛名…”
欧靖生念过这句,望向妻子,似有些撑不住了,又道:“芫芫,我对不住你,可惜了咱孩儿…快走吧,…有我陪着女儿。”
浣剑仙子泪目啜泣,冲着丈夫恨道:“就是去了阴曹地府,也是一家,别想把我撇下。”
言罢,女子将手腕割破,随她口中轻念,周遭顿起气圈,再也无人能近,遂尔,裴芫芫的鲜血如绸如索,慢慢裹住了‘云仙’,那宝剑刹那间闪起碧绿光芒,奇异焕彩。
阿不归见状,恶狠狠道:“魂魔血祀,好狠毒的婆娘!…炎炟,去把她杀了!”
炎炟闻听,战战兢兢,退缩道:“师兄你天下无敌,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两个鬼头发了怵,刚想转身逃跑,浣剑仙子的身后隐现青龙,那龙魂怒吼,将‘边珏双象’震慑,再想退步已是不能,两条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阿生此时已经魂魄迷离,他望着眼前的爱妻,胸中绝望而苍凄,清风客双眼朦胧,但只觉得有股劲风带着万道霞光,骤然闪过,之后,他心头一苦,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裴芫芫见夫君归去,哀叹一声,止不住的泪流,她脸色苍白,已如行尸。仙子眼前的敌寇已然破败不堪,阿不归已死,而炎炟却还有口活气。
那恶鬼口呕鲜血,惊恐的望着裴芫芫,可仙子再想挺剑去杀他,却是无力,炎炟见状,吃力的站起身来,捡起阿不归的巨刃‘血骨冥髁’,又拾起被击飞的‘冷笃’,慌张的望了眼那个可怕的女人,见她再无力追击,这‘贪金巨象’跄跄踉踉的,便匆匆没入了业林。
仙子见恶鬼逃走,回首望了眼死去的丈夫,心头剧疼,自知也活不了多久,但怕‘云仙’剑再有闪失,于是,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自家那间茅屋,扒开神龛下的盖板,将合鞘的宝剑丢了下去,之后,无力的趴在神龛前,望着王神圣像,眼中幽怨。
挺着最后一口气,裴芫芫走出家门,喊了几声孩儿的名字,却不得回音,她哭泣着走到丈夫身前,慢慢躺了下去,伏在阿生怀中,拉着他的手,永远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