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开跋

天侑二十八年,田假中,正值暑热最盛的鬼月,这年天气异常,下月便到中秋,暑气仍不消散,轸城里,这年夏天热死了不少人。

如小乙和墨岚、小舞这般孩儿,玩儿的正是高兴之时,且约好珑儿、干橹、蒋奕、小玉欣、雪盈、宫泽远,等过祀星节的时候去逛庙会。

可让这三小子没想到的,回了庄里,等着他们的却还有别的事要忙,倒是没有在学院里那般清闲。

小乙瘪着嘴,求道:“爹,好不容易赶上学院放田假,去年就没玩儿成!快祀星节了,城里的庙会、城外的大集,听说都好玩儿的紧,我们仨,回头去河里给您捉条大龙鲤鱼、再弄些蝤蠓,让小舞带回夕宿海,做糖醋鱼、老酒炖蝤蠓给您吃,您说好不好?”

“这有正事呢,你小子别拿吃的贿赂我,我可没心思吃。”

“呃…老爹,这到底出啥事了?让您这么心急。”小乙虽憨,倒也不是傻子,见老邹满脸急色,一头大汗,便猜出不是小事,他赶紧叫小舞把刚从夕宿海买的冰镇酸梅汤拿过来,给老爹倒了满满一碗,送了过去。

“唉…,还算你们几个小子有心,哈…爽快,我这心火下去了点儿…唉…”

“师父,这到底出啥事了,有什么让我们做的,您说说呗。”墨岚也拿过蒲扇,给老邹扇起了凉。

“唉,月初猎头三村那边刚出了大事,你们靖师叔和芫芫婶子去了趟星竹,给扫清一遍,本来觉得没事了,可头两天落星镇那边又出岔子,魔国百鬼族袭击了玄旗军大营,死伤了不少咱们本埠的子弟,唉…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还能动,我饶不了它们这些恶鬼。”

“…呃…”墨岚闻听是魔国的事,心中一窒,手里蒲扇缓了几下。

“哎,你这孩子,那些都是魔国的鬼族渣子,怎么能跟你本家星赤狐族比,你可别走心,我跟你说,就是在魔国,这些鬼族也是祸害,你们没去过魔国,不知道那边世道,…

…魔国子民其实跟咱天朝子民没甚区别,真要是算起来,和咱们天朝族裔还是同根,可这些百鬼族畜生就不一样了,都是些作恶的孽障,在哪儿都是要危害一方!”

“嗯,我知道了师父,嘿嘿!”墨岚也是小孩心性,闻听龙泰安慰他,立马就乐了。

“师父,您这是要让我们帮忙去打妖鬼子么?”小舞心思缜密,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还是小舞机灵些,你们俩就差些,四楞子就知道吃、玩儿,狐小子你可别跟他学,回头没出息。”

“大哥也不至于…嘿嘿…”墨岚闻听瞅着小乙吐了吐舌头。

憨子冲狐子做了个鬼脸,转头道:“爹,那您是想让我们去援手我师叔…还是想让我们去帮西门叔叔啊?”

“嗯…这个,我还没决定,咱们鼎福庄子弟能出战的,就三、四十号人,这两边都需要人手,可你们太小,还不把牢,去星竹接那么大的阵仗,我估计你们顶不住。”

说完这句,老邹看见小乙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明了,赶紧把话兜住,给憨子使了个眼色道:

“四楞子你身子骨还没恢复如初,现下只能叫你们小辈的去支援落星镇,那边形势好些,毕竟玄旗军人多势众,就是硬手少了些,嗯…要派就只能派你们仨去落星镇,我再另派些人,去换下阿生夫妻俩吧,毕竟我这些外门师弟,都是征战多年的老手,有些应对的经练法子。…

…你们靖师叔夫妻俩岁数也不饶人了,月初这一仗打下来,确实也是累了,换下他俩后,让他们两口子回城里来,好好歇歇,这从过了年到现在,他俩在猎头三村也守了小半年了,该歇歇了,正好让他回来帮我看看锻那‘上善品’的事…”

于是这般,说好的祀星节赏灯、看烟花、逛庙会、转大集都成了泡影。

三天后,小乙无精打采的跟屋里收拾着行李、保养着武备,墨岚也直挠头的看着他这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

这许多师弟中,还是飘舞会来事,小少年从屋中拿来个包裹,里面包着四个锦盒,打开一个锦盒来,拿出几块提浆月饼,塞在了自己师兄手里,憨子瞅着这许久没吃过的北地风味,愣了下神,忽然道:

“小舞,你哪儿来的这提浆月饼?”

飘舞解释道:“嘿嘿,我爹最近收了个北地的厨子,他会弄这风味,我就求他给做了些,本来想等过祀星节、祭月节时再拿出来,给师兄你一个惊喜,可现在…嘿嘿…”

“真好吃,还是我小时候吃得那味道,墨岚你尝尝看。”憨子掰了半块五仁月饼,吃着觉得对味,便将另半块递给了墨岚。

墨岚接过月饼来,嚼了口道:“嗯嗯,没南地的风味甜腻,皮酥的很,好吃、好吃!”

“莲蓉的也不错哎!你俩都尝尝!”小乙吃完手里的五仁月饼便又掰了小口莲蓉馅的,那莲蓉馅料入口绵润醇香,正是憨子儿时吃过的好味,小乙便把手里月饼掰成两半塞在墨岚、小舞手里。

“我也觉得莲蓉的味好,那五仁的我有点儿吃不惯…”小舞接过月饼来嚼了大口,嘿嘿傻笑着同两位师兄一起分享美味。

墨岚咂摸着滋味,边吃边笑道:“我吃着五仁的挺好…,不过这个更好吃些…”

小乙见他俩吃得开心,便又想起师兄、干爹、妹妹便道:

“我去叫二师兄,师兄他该是从来没吃过这风味,小舞,这提浆月饼做的多不,咱们给师父和亲亲也送些去!庄里的下手师傅们,还有外门师兄弟,我也想让他们都尝尝。”

小舞闻听挠头道:“这个…就那一位厨子会做,只先做了四盒,这回,咱们要远征,这要现在都分了,咱们到落星镇就没得吃了,不过…”

憨子闻听顿时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便也没那么兴奋了,只嘀咕道:

“这也是…咱们这祀星节得跟那边过了,闹不好八月上丁日开学都回不来,祭月节也够呛…”

小舞看他突然没了神儿,便安慰他道:“没事的师兄,我回头跟我爹说一声,请他拜托那位厨子多做些,等过节的时候送来庄里就好,你放心,大家都落不下!”

他们三人正在屋里边吃边聊得欢快,突然有人推开屋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开口一句话便是叫小乙差点儿噎着:

“呆子,自己跟屋里吃独食,看我不告你的状去!”

“咳咳咳…傻大个儿!!你怎么来了!?”

“接你们来了呗,怕你们几个腿儿着去落星镇,再拉了胯,我就牵了马来!”

来人不是外人,正是落星镇玄旗军都尉的长子西门月风,等小乙把他让进屋,月风也吃上了提浆月饼,小将便从腰里解下装蜜桃淡酒的皮囊来,四人传着酒囊畅饮,这也就算是提前过节了。

憨子抢过月风手里的酒囊,问道:“傻大个儿,你们那边形势怎么样?别光顾着喝酒,快说说。”

月风皱眉回道:“不太好,可比南山那边强,我们折了一名百户,十几名骁骑兵,伤了的人多,得有五、六十,本来不至于出这么大乱子,可出事时赶上半夜,大家都在睡觉,那些妖鬼摸掉了我们四、五个哨兵,从少人值守的草料场闯了进来,这才造成这么大损折,唉…要是赶上白天,玄旗军怎么也不能吃这么大亏,哼!”

墨岚接着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月风掰着手指数道:“不多,三十五、六个吧,鬼族渣滓只走脱了不到十个,其他都斩杀在阵上了。”

小乙拍了月风一把道:“成,这回我们去帮你的忙,再来一百个也不怕他!”

月风捏了捏憨子的胳膊道:“好啊,我听爹说你功夫最近又有小成,回头咱们俩先练练,我试试你的本事。”

墨岚提醒大个道:“大哥他可本事精进的多了,月风你可得小心点儿…”

“呦呵!我还怕了他不成!哈哈,我最近可也没闲着呢!你们看!谁跟他似的吃了睡、睡了吃的,就会养猪。”

傻大个说着,露出胳膊来,亮了亮刚练成的疙瘩肉,顺手戳了戳小乙身上的肥膘,这下让小舞、墨岚瞧着乐了起来。

“不损我能死啊…”小乙满脸不乐意的嘟囔道。

孩儿们嬉笑完事,憨子托二桂给奶奶送了去一盒提浆月饼和口信,且不叫珑儿来送他,怕这丫头当着面哭,毕竟战事又起,凶险非常,自己见不得她哭,分心再坏了事,于是收住心神,便开始忙着收拾行装,准备开跋斩鬼。

当夜,临行前,老邹迎来从南陵各地赶来的外门师弟,共有二十五人,当首那人姓路名有成,三十出头年纪,比欧靖生小不了几岁,江湖人称‘雳雨剑’,路有成早年入得鼎福庄门下,虽不曾练得九华阳明决,但得了阴魁剑经真传,于这行人马中算是翘楚。

小乙几个见过师叔们,路有成直叹后浪催前浪,乐呵呵打马带队便往落星镇而去,到得落星,雳雨剑和众师叔告别众孩儿,乘船往南,奔星竹而去。月风则带着师弟们进了落星郊外的玄旗军大营。

安顿好了众师弟,月风带着小乙几个刚至行辕门口,便见得父帅带着一众参将巡靖周围村庄回营,月风抬头看去,只见父亲西门望山满脸晦色,众参将、牙将也是愁眉不展。

此时,西门望山见儿子请来了师门硬手相助,稍微松缓了心弦,但瞧着这几个孩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邹龙泰有些敷衍,怎么遣来的全是嘴上无毛的小辈。

话不多说,西门大人便要试试孩儿们的身手,就差了麾下小校李广陵下场比试。

李广陵年纪与月风一般大,都是玄旗军将官子弟,人物风流亚似月风,因没多念学,便早早从军,由于性情沉稳,功夫扎实,凭着军功现已熬成玄旗军振威副尉,从六品的官阶,比起考取功名的仕子来说,升迁的快了许多。

这一回玄旗军大营遭袭,若不是仗着李广陵心细如发,夜查发现不妥,立时处置得当,可不就只是死伤几十人那么简单。

西门望山用广陵试探鼎福庄门徒,并无不敬之意,只因独子月风自小不愿承袭亲爹武艺,却是钟情江湖本事,大将心里有些不忿,这次,仅是想看看,到底是自己教导出的子弟优异,还是这江湖门派的徒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