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归

“是啊...”君瑶看着老者,缓慢坐下,“兄长说,近日常在梦中忆到儿时场景,许是孤身一人太久,想念我了吧。”

老者点了点头,不作语。

君瑶摸着还算温热的茶杯,也合时宜的没说话。

黎昕此时开口,“那瑶儿何时启程呢?”

“明日”君瑶看向老者,“我明日收拾好,中午便可出发”。老者依旧不语。

“师父,瑶儿此去,怕是日后再回青华山的日子就少了很多,您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情传信告诉我...”

“得了吧”老者厚重的嗓音响起“这平日数你待在青华山的日子少,不是在江南听戏本子游船,就是在戈壁赏壁画,要么就是去那岭南吃果子,何时要你照顾老头子的身体了?你这一去,我反倒还落个清静,反正有昕儿在,陪我钓钓鱼,品品茶,乐哉,乐哉啊...”

说起这些话,老者脸色笑容止也止不住,仿佛现在自己那惹人烦的小徒弟已经离开,这可惹恼了君瑶“师父,您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这师兄好是好,可如果没有我这个活宝,光和师兄这个闷油瓶子,您生活不得无聊死啊!”

听着调侃的话,黎昕早已习惯,也未放在心上“瑶儿可从不背着我说坏话...”

君瑶自知理亏也沉默不语,只是笑笑。

安静了许久,老者开口,“这么晚了,都回去睡吧,明日瑶儿收拾好后,让昕儿送你到山脚下。”

黎昕应下,随后两人便离开。

回房路上,黎昕走在后。

“师兄,明日我自己下山即可,你不必送我,近些日子总是阴雨绵绵,泥路太滑,你来回也不方便。”君瑶转身说道。

黎昕几步上前,“这怎么能行,你都说了山路泥泞,万一路途上马车车轮陷落,我也好帮一手忙”语气有些急促,不似平常。

“马车?”君瑶继续向前走着,笑着说“乘坐马车我到京城都要明年了!当然是骑马去。”

“可…”话未说完被打断

“好啦,我整日在外云游,路况比你要熟悉的多,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陪陪师父老人家就行。”

黎昕还想说什么,却被君瑶以天色已晚为由挡了回去,两人各自回房。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君瑶还未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有人在敲房门。

“师父?”君瑶起身开门,行过请安礼。

“这刚过寅时,您怎么就起了,可是昨晚睡的不好?”君瑶拿起茶杯,想到什么又到一旁拿起火炉上温热着的水壶。

沏好茶后,见师父良久也没说话,君瑶起身走到案桌前,拿出夹在书本里的信,“师父来,是为了这个吧”

君瑶一边递给师父,一边说道“我知道您不相信兄长会写信要我去京城,我仔细比对过了,确是他的字迹,您放心。”

老者想接过信,却又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收回手,“罢了,既是写给你的家信,我就不看了,你收好吧。”

君瑶站在原地怔了怔,将信放在桌子上,回想自己多年以来,兄长从不让自己入京一步,虽不解,却也听话的在江湖游历了十几年。

“他常对我说,京城凶险,京城里的人也多是声色货利,颐指气使之人。”

老者深叹口气,“京城夜未央,宫阙万间锁重楼;灯火映楼台,三千宫女听夜雨。京城繁华啊…”

极致赞美的话语,听起来却别有意味。

“哦?”君瑶反问道“师父竟觉得京城如此好?”

老者只是摇头,“年少时孤高自傲,自然想过去那京城甚至皇城里有一番作为,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在这青华山一住就是几十年…”说者语气尽显懊恼之意。

君瑶默默低下了头,倾听师父诉说起往日的故事,从七岁来到青华山拜师后,她的记忆里,师父总是一个人坐在凉亭边吹风,抑或是在山涧溪流里垂钓,几十年如一日。

小时不懂事,总是追问师父年轻时的事情,他也总是闭口不言。直到有一次贪玩,偷偷躲在师父后面,靠近时却听见了默默抽泣的声音,从那之后,君瑶再未提过只言片语。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的经历与事情,就像自己也从不会主动去想七岁以前,与哥哥在外流浪的日子。

“不过”话锋一转“你要知道,容将军希望你能长在这江湖之中,不想你陷入风云诡诈之地,是一心为了你。”

“我知道”君瑶语气坚定,“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哥对我的好。”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永远不会”

师父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略带欣慰“你兄长若是听到,会很高兴的。”

“您与兄长...”

话音未落,便被老者打断“对了,那琉璃手串你还带在身上吗?”

君瑶起身走向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串珠串,那珠串月华如水,颗颗珠圆玉润,下垂一白色流苏。

这珠串她从小带在身上的,即使乞讨时吃不上饭,兄长也没有将它当掉,想来是父母留下的遗物。

“你此去京城,怕是要待很久,不如把这珠串留给我,做个念想。”老者缓缓开口。

“这...”

“怎么?”见君瑶欲言又止的样子,老者故作深沉“又不是送给我,只是留个纪念,等你下次回来,还给你”

君瑶依旧犹豫不决,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兄长叮嘱过不能假手他人。

“唉!”老者缓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算了算了,既然你不舍得,我也不勉强...”

听出话外之音,君瑶也不再纠结“怎么会,给师父有什么舍不得”

接过递到面前的珠串,老者似是松了一口气“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离开。

君瑶望着师父的背影,刚刚师父留下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可她看不懂,看不懂为何每每提到兄长,总是比自己这个徒弟要亲近得多,看不懂师父触而收回的手,也看不懂师父要这珠串,是为了什么。

“罢了,总归师父和兄长是不会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