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井,天桥上方,路明非站在那里默默看向天空,源稚生在远处拨打电话处理后事。
路明非的手中摩挲着几根白色丝状物体,这些能够吸取生命的银白丝线在他手中逐渐干枯扭曲。
他思索着这次杀掉白王幼体的过程太过轻松,那个残缺的八岐大蛇甚至没有给他带来半点星运。
忽然间,他心中蓦地一跳,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在应激反应下猛然抬头。
路明非点燃一支香烟,借以平复陡然起伏的情绪。
心中泛起的那道波澜,却久久不能平息。
从蛇岐八家到多摩川区的红井内,他依旧有种被人窥视的诡异感觉。
王将,橘政宗,身份迥然的俩人却给他一种相似的感觉。
橘政宗原本叫做邦达列夫,既出现在天鹅港,又能进入蛇岐八家,既身为克伯格特工,居然还和东京黑道有所关联。
那么王将也必然去过天鹅港!
这两人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要做些什么?
好烦。
干脆找机会一起打死算了。
解决了这两个人,也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让路明非烦躁不安。
冷静冷静,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被自己漏掉。
忽然间,他想起被自己砍死在极乐馆中的那个王将假身,那道诡异莫名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身上,如同冷腻的毒蛇缓缓游动。
路明非不动声色地瞄了红井内黑暗深处一眼,他咧开嘴角招呼着源稚生向着远处走去。
五分钟后,万籁俱寂的红井底部,一个隐秘的暗门被缓缓打开,一个带着公卿面具的人影从中走出,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女孩。
他穿着修身的燕尾服,搭配笔挺的西裤和鲜艳的亮紫色衬衫,白色的丝绸领结,黑白双色的布洛克鞋。
王将把女孩抱在怀中,她平躺在那里,无神的眼睛默默地望向夜空中,湿透的塔夫绸白裙黏在她青春的身体上,曲线毕露,隐隐可见肌肤的色泽。
他环视一眼残破的战场,惊叹着路明非的暴力,也为源稚生和路明非两人的愚蠢暗中窃喜。
他在周围的墙壁轻轻拍打,暗处的升降台轰隆落下,一台早已准备好的血液交换机正处于其中。
除开那台血液交换机,还有一个堪称豪华的手术平台。
王将把绘梨衣横抱起来,走向血液交换机所在的升降平台。
走过平台中央时,王将忽然停下脚步,被锋利尾骨钉穿在地面上的枯骨突然像活了一般疯狂抽动。
“果然,他杀死了神的幼体。”王将闭起眼睛长叹一声,满脸的遗憾。
他一开始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杀死神,怎么会有人平白地放弃白王的遗产和世界的王座。
可他忽然转念一想又释然开来,路明非那个家伙像是一个天外而来的怪物,他既不是龙,也不是人。
地面上残留着一截蝎子一样的枯骨,因为绘梨衣的靠近,它在血水中疯狂扭动,想要钻进这个天生为它准备的完美容器。
“狮子猎食后的残骸,对鬣狗来说可是珍馐佳肴。”
在炽白灯光的簇拥之下,王将拉着眼神空洞的女孩在这个布满血肉的平台上舞动,他的舞步堪称完美无缺,他跳起来却那么得意洋洋,简直有种喜不自胜的感觉。
王将拉着女孩站在升降平台上,他俯视着红井内的一切,颤抖着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无数年的筹谋,无数次的失败与重来,所有的隐忍与积累,所有的算计与布局,终于到了这最后的关头。
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炙热的力量在疯狂涌动,那是几十年来对胜利的渴望、对力量的渴求,而如今即将迎来最终的果实。
他的眼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激动,狂喜几乎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迸发出来。
“黄泉古道,就在今天彻底贯通!”
王将的声音低沉激昂,宛如古老的祭祀在宣告神谕。他仰起头,双臂缓缓张开,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他的影子倒影在灯光下,像是一尊充满狂热的邪教狂徒,无比狰狞。
“从人类到龙类的进化道路,终究被我一人走通!这才是最终极的进化之路!”
他的眼神狂热,如同走火入魔般盯着眼前的一切,那种征服的欲望压得周围空气都在剧烈颤动。
“可惜啊……没有人能够见证这世上最伟大的进化。”
他声音中透出一丝嘲弄和轻蔑。是的,这一切只有他能够理解,只有他能踏上这条前所未有的道路。那些阻挡在他前方的对手,那些对他充满怀疑和质疑的眼神,如今都将被踩在脚下。
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他要超越一切,他要成为神明,掌控这世间的生死轮回!
而此时,在红井深处,一个谁也无法感知的黑暗角落,两双冰冷的瞳孔悄然在阴影中亮起。
那是两股彻骨的寒意,它们隐匿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那狂热的身影走向自以为是的终点。
第一双瞳孔是金色的,那金色之中仿佛燃烧着沸腾的熔岩,炽热的火光从瞳仁中翻滚流淌,带着令人窒息的狂暴杀意。
紧接着,第二双瞳孔在黑暗中闪现,那是一双深邃如夜的黑瞳,黑色的瞳孔中忽然迸发出血色的光芒,宛如鲜血在无声的深渊中无息地涌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那两双冰冷的目光犹如猎人的眼神,冷静而致命地注视着王将逐渐狂热的身影。
但在这狂欢的盛宴即将达到高潮的刹那,黑暗深处的杀机已然开始酝酿。
“真有意思……”
某个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悄然响起,那声音如同一把无形的刀锋,悄然撕裂了这一刻的静谧。
王将的笑容逐渐僵硬,他感受到一丝不安,那是来自某种未知的压迫感。
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带着难以抗拒的寒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阴影正在缓缓逼近,逐渐将他包围。
他猛然转身,目光扫过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他狂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焦躁,王将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上隐隐渗出冷汗。
他不知道井内居然还有人存在,更无法察觉到那潜藏在黑暗中的杀机。
“橘政宗!”
源稚生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愤怒。他终究按捺不住心火,脚步猛然向前迈出,他从黑暗的角落中显露出自己的身影。
源稚生的目光直视着眼前那个站在平台上的身影,那张脸,那身形,是他无比熟悉的模样。
源稚生的右手早已紧握刀柄,随着过度用力指节发白,指尖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瞬间便要拔刀而出。
他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源稚生试图压制住内心深处那狂涌而来的情绪,可心火却在胸腔中沸腾燃烧。
“橘政宗……”
源稚生低声呼喊着那个名字,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怀疑和愤怒,胸腔仿佛在一瞬间被灼热的烈焰燃烧殆尽。这个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心底的痛苦不断翻腾,几乎将他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击溃。
他死死盯着那个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那深沉锐利的眼神,无一不与他心中记忆中的父亲重合。
这个男人是多年来他视为亲生父亲的橘政宗。然而,这个男人同时也是猛鬼众的首领,是那个被他视为死敌的王将。这个事实如同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痛得源稚生几乎喘不过气来。
多年来,源稚生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信任与敬仰。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引路人。
“老爹,这是为何?”
源稚生的声音在红井底部的冷空气中回荡,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失望。
他一直以为,橘政宗是蛇岐八家最忠诚的大家长,是带领家族在风雨飘摇中前行的支柱。可如今,这个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橘政宗”就是“王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的真相。
那些多年的亲情,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眼神,那些曾经对他鼓励的话语,仿佛瞬间化为了嘲弄与欺骗的刀刃,割裂了他心中仅存的温暖。
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谎言?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牺牲,都只是为了所谓的进化?
橘政宗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可言喻的光芒。他没有急于开口,反而静静地打量着源稚生那逐渐扭曲的面容,仿佛在欣赏某种痛苦而美丽的景象。
“你终于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与怜悯,好像是看着一个终于学会面对残酷现实的孩子。
“你本该早些察觉的,稚生。”
源稚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源稚生体内的龙血在沸腾,手中的刀柄灼热得快要融化,他想要抽刀而出将这个可怖的真相彻底斩断,可手中的刀却有如千斤,叫他难以动弹。
面对此种情形,源稚生身后的路明非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