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号,烛火摇曳。
崔氏手心不知不觉的沁了一层冷汗。
白氏问道:“姐姐不舒服么?”
“许是出来得急,受了风寒。”崔氏心不在焉,呢喃道:“而且我这心,总跳的厉害。”
白氏安慰道:“姐姐放心,将军武艺无双,又有两位马都头帮衬,肯定万无一失。”
“可总归是刀枪无眼......”说到这,崔氏也觉得这话不合时宜,嘴里念叨了几句,浅笑道:“借你吉言吧!对了,宝燕呢?”
白氏表情怪异,失笑道:“小姐全副武装,说是要给姐姐站岗呢。”
崔氏嗔道:“尽瞎胡闹,她哪会站岗!”
“小姐是将门虎女,若是生为男儿身,只怕又是一位不输将军的大将。”
白氏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花宝燕和何三水的说话声。
两人侧耳,只听见花宝燕说:“你且等着,我进去禀报。”
花宝燕推了门进来,皱眉道:“何大胆说,刘高那厮正在大营外,说是虞侯担心人手不够,特地命他前来保护嫂子。何大胆信不过刘高,又怕误了事,特来请示。”
崔氏心中犯难,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扭头看着白氏,问道:“妹妹,你觉得呢?”
白氏摇头道:“刘高那厮贪生怕死,肩上担不了一点责任,遇到事只会往后躲,却不会上前。我觉得,其中有诈!”
崔氏沉吟片刻,朝门口喊道:“何都头,你请进!”
何三水听到崔氏召唤,低头进了门,目不斜视。
“何都头,劳你回复刘高,就说大营人手充足,多谢他想得周全。若是有心,只管带人去给虞侯帮忙,巡逻周边保护百姓,严防宵小作乱。”
何大胆苦笑着说:“只怕不行,若是刘高一人,末将还能打发。奈何刘高身边跟着黄都监,他是上官。”
原来关窍在这。
“你做得对,做下属的,的确不好抗命不遵。”
崔氏想了想,缓缓起身,冷笑道:“我是妇道人家,却不用管这些,我去会一会他。”
白氏心中害怕,却知道此时真是表忠心的时候,但凡有一点退缩的模样被瞧见,之前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她跟花宝燕一左一右,簇拥在崔氏身后,面色凝重的出了门。
何大胆不敢大意,让本都寨兵戒备着,这才走在三女前头,去跟营外来人交涉。
大营门口,两伙人保持着距离对峙。
眼见何三水和一群面色不善的寨兵以崔氏为主,黄信一脸怒容。
还不等崔氏开口,他便先一步发难,阴阳怪气的讥讽道:“我竟不知,原来清风寨的男人都是没骨头的,却轮到一个女流指手画脚当家做主。”
崔氏不看他,只对着刘高质问:“大人说是奉了虞侯的命令前来支援,可有信物?”
刘高眼神闪烁,却恨恨的看了白氏一眼,只觉得这贱妇离开自己,颜色更娇艳了几分。
一想到这娇艳的原因,刘高的心都在滴血。
“夫人容秉,虞侯的命令来得急,哪顾得了这些?”
崔氏摇头道:“那我不管,要么有虞侯的信物,要么虞侯亲至,否则,我不好放诸位入营。”
“放肆!”眼见崔氏油盐不进,黄信心中惊惧,喝骂道:“黄某是本州兵马督监,便是花荣都不敢在黄某面前大言不惭,你这妇人要造反不成?”
冷森森的扫了一圈,黄信向何三水施压。
“何都头,诸位兄弟,难道你们不尊上令,要跟这刁妇一条路走到黑么?”
何三水心中叫苦,却只能一言不发。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大伙认准了跟着夫人,但却不能把这话说出口。
但凡说出半个字,就是谋反。
崔氏心中不悦,挑眉道:“都监有军令,这可巧了,我这也有军令。大哥临走前交代,他奉了府尊的命令,让大伙看好寨门,不许放半个外人进来,除非府尊亲至。”
这句话噎得黄信瞠目结舌,明知崔氏睁眼说瞎话,他却有苦难言。
黄信身后有人捏着鼻子起哄道:“既是慕容老儿的命令,你倒是拿出来让咱们看看?”
“混账!”崔氏板着脸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出言不逊,质疑府尊的命令?”
不想何三水突然变脸,失声道:“你不是清风寨的兵!”
那人见身份被识破,干脆不装了,闪身往出一跳,哈哈大笑道:“认得你王英爷爷么?清风山好汉全伙在此,识趣的立刻束手就擒。”
躲在后面的宋江心中大怒,你这厮又坏我大事。
事到如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抱拳行了一礼,和善的笑道:“弟妹,别来无恙呀!”
崔氏杏眸泛冷,冷笑道:“宋公明,是你!我大哥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引贼人来打我大营?”
见眼前这人是宋公明,寨兵们有些慌乱。
人的名,树的影,试问谁没听过这山东及时雨,郓城呼保义的大名?
况且传言宋公明和花将军情同手足。
如今却为何要自相残杀?
宋江不屑于和女流争辩,只是对着寨兵们说:“诸位是花荣贤弟的兄弟,就是我宋江的兄弟,宋某实在不愿和诸位兄弟刀兵相见,只要诸位兄弟放弃武器,让我等入营,我保证大伙的安全。”
顿住一下,宋江侧身让出秦明,充满蛊惑的劝道:“不信诸位请看,秦统制和黄都监也已经齐弃暗投明,诸位还在等什么?”
眼见人心浮动,花宝燕道:“休听他胡言乱语,我大哥没有这样心思歹毒的兄弟。宋江,你恩将仇报,趁我大哥不在,来谋害我嫂嫂,可曾顾念过一分兄弟情义?你这虚伪下作,阴狠毒辣的小人,算什么及时雨?”
王英道:“哥哥,还跟他废话什么?事不宜迟,咱们踏破这大营,生擒了这些小娘皮再说。”
“唉!”宋江悲天悯人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往后一躲,喊道:“动手!”
话音刚落,幽光一闪,凌空射来一支冷箭,直取崔氏心口。
不仅门里的人惊了,门外的人也惊了。
动手不假,但也不能取崔氏的性命。
花荣性烈,要是崔氏有个好歹,只怕要不死不休了,还谈什么招揽。
“刘高,你好大胆!”
刘高哪管什么宋江秦明,他狞笑着,此时只想置崔氏于死地。
花荣抢了自己的娇妻,让他成了笑话,他也要让花荣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他不是秦明,一没本事二没声望,根本没想过落草为寇做什么山大王。
他跟宋江同流合污,仅仅是为了报仇雪恨。
不过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白氏却一清二楚。
从始至终,白氏就把注意力放在刘高身上。
眼见他有异动,白氏下意识舍身挡在崔氏面前,利箭刺破皮肤的那一刻,白氏心想:我这一挡,若是运气不好,就是我的命,怨不得旁人,只怕老天爷也觉得我背叛刘高不对,所以要我死。
若是我侥幸不死,便是因祸得福,从今往后和刘高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妹妹!”崔氏见白氏扑在自己身前,她下意识伸手搂住,却摸了满手的滑腻,血腥味也跟着弥漫开来。
何三水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将军临行前,他拍着胸脯作保,要护得家里周全,如今白氏中箭,他万死难辞其咎。
他目眦欲裂,看着营外,吼道:“你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