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为啥国王难做

杜松树营地，是坐落在朗姆德森林外围的一处人类集结点。

这里驻扎有二十多名箭术好手以及十五名巡林铁卫，皆是朗爱塞特市政厅早前选拔的精英良卒，专门负责城市郊外的安全检查问题。

若有武装叛乱分子突然出现在附近，杜松树营地里的任何人都有神圣不可推脱的义务于第一时间通报敌情，好让城市防卫有所准备。

此外，他们的另一个工作重心就是监管朗姆德森林，防止精灵乃至德鲁伊之属霸占柯维尔王国的疆域。

别看这里人手稀少，连半百之数都没有。

营地当中的每个人都是武斗拼杀方面的专家，在恶劣环境下的精英素养，比之战争考验里的军队更为专业。

只因为他们的对手不单单是人，也包括一些杀也杀不完，甚至依托森林作为温床的畸变怪物。

彭！

一只三码长，数十磅，体肤深棕，腿足都是倒勾的节肢生物被丢到地上。

它的全身都是几丁质的甲壳，色调暗哑全无反光，密集分列的腿脚更是泥地难明的土黄色，成片的苔藓伪装其上，使得静置不动的时候难以被人察觉。

发现并击杀它的好手是一个有着四分之一精灵血统的混血儿，已经三十出头，在营地当中颇有声望，是难得的神箭手，伙伴们都称呼其为潘达迪尔。

由于他的精灵体征并不明显，外加柯维尔王国在非人种族的政策问题上较为宽松，所以潘达迪尔的生存经历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难熬。

“巨蜈蚣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我们必须准备更坚固的弩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当务之急是将国王送出去。”

与潘达迪尔对话的是营地负责人，近四十名好手的统一指挥官乌勒沃德。

此人外相粗旷，有着一头金灰色的短发，满下巴的络腮胡又显得他非常硬朗，更是身姿挺拔，气质稳重。

“道理我都明白。”

雪白雾流在冷空气当中蒸腾交织，潘达迪尔一脸郁闷的呼吸吐气。

“我们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不是吗？搬王队伍怎么还不来？”

“不要轻易表现你的脾气，我的士兵。”

乌勒沃德的语气带上几分训斥。

“就在你的身后，约七步之外的帐篷当中，我们的国王正在酣睡，无论他的伤势具体如何，都是至高无上的造访者，我们需要诚心照顾，而不是急切赶走。”

“是啊是啊……”潘达迪尔耸耸肩，“真心款待，小心伺候，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再请求加派人手，最好是重建营地。”

“头，您的想法兄弟们都明白，我早就查验了国王的伤势，只要能止住血就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将他送出去，这份功劳非常轻松，我们没必要如此紧张。”

“重要的不只是功劳，潘达迪尔。”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国王被人绑架，这样的事情骇人听闻，凶徒不会轻易放手的，我们的营地很可能遭受攻击。”

“哈！我的朋友，我的长官，我们都知道杜松树营地是在土堆上面建立起来的，它的地基有五码那么高，就像尖锥削断了头……”

“我们还在侧面的爬坡上插满了木桩，两人高的护栏保护了所有的进出口，再加上有吊桥通行，营地当中又有水井，我们的食物储备更能支撑七天，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乌勒沃德环视左右，营地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事情在做，他们非常认真，几无松懈之可能，可饶是如此，他的心情依然感到压抑。

“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指挥官晃了晃拳头，穿戴的鼹鼠皮手套已经非常老旧了。

“国王失踪的原因至今不明，他老人家也在昏睡当中，我们并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就算是救援队伍亦有可能存在问题。”

潘达迪尔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您认为敌人会混进来？或者说他是市政厅里的一员？”

“不无这种可能。”指挥官吐出一口浊气，“通知下去，让大伙多加戒备，越是安全的时候越不能马虎。”

“是！”

……

帐篷外的嘈杂声并不和谐，至少没有泉水叮咚一般悦耳。

鲍德温早就醒了，他根本睡不着，也昏不过去，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四处走动，只能躺在床上，用假寐的态度不言不语。

还是年轻人敢于下手啊，诺曼那个臭小子是真往死里揍！

老爷子的身心非常受伤。

作为一境之王，哪怕声望逐年下滑，家族权力过于分散，但是大义之名还是在自己手里的，怎么也要尊重一下上了年纪的国家君主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演技不行，往死里招呼是真专业，险些就闭过气去。

要不是坏小子的灵药助我保命，我可就真死了！

鲍德温不住地叹气，他真的很想力挽狂澜，将不臣之徒全部收监，再于晚年之际收拢军政财权，完成中央至上的政治方针，继而重振蒂森家族的权威。

然而坏小子的谏言非常刺耳。

“在我看来，权力是自下而上堆积起来的，您的祖先以个人手腕以及政治魅力招揽四方贵族，不仅仅是有足够的权柄压服他们，也建立在有足够的利益喂饱他们……”

“这本就是一个各取所取的过程，您的家族只要足够强盛，这种喂养忠犬的方式就能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

“然而杀伐果决以及雄才大略，这些君王素质岂是说培养就培养、说能得到就能得到的？”

“如今犬儿成虎，贪婪之势不可避免，上者疲弱，底层穷苦，唯有中饱私囊者屁股流油……”

“此时此刻你想力挽狂澜，那些中层阶级要如何处置？全部杀光？你能调动多少领主受你驱驰？”

“又或者离间利诱？岂不知「奉国王以摄令朝政」就是最大的利益来源，权臣都喜欢吃干抹净，你还想退位让贤不成？”

晴天霹雳，呜呼叹气。

柯维尔王国的政治问题并没有莱恩所说的那么严重，但是核心要点却也指点了出来。

那就是王室太弱，压服不了四方贵族，外加又没有天授神权的传统思想。

因此……

平民、领主对于国王的尊重，无外乎就是军队听谁的，以及养活军队的财政归谁管。

在中古世纪的不同阶段，各国的军队制度多种多样。

而于轻蔑时代尚未降临的北境早期……

当一名国王要对外发动军事战争，他的诏令会通达疆域，响应的领主骑士以及各方贵族，则会根据效忠关系集结起来。

比方说，一个骑士曾向一个贵族宣誓效忠。

那么在集结令下达的时候，这名骑士需要向他的宣誓对象报道，而不是向更高名义的国王报道。

等到贵族集结了他的权属以后，再由这名贵族带领着班底向国王靠拢。

而在战争命令下达期间，国王所能指挥的只有效忠自己的贵族，贵族会将国王的命令下达给骑士。

整套效忠链根据个人信仰、个人荣辱以及个人声望来维系。

对于个人魅力足够高的宗主，能将效忠关系传递给子嗣，甚至伴随血缘传递给旁支。

至于忠心耿耿的臣属人员，则在社会舆论之中，享受着赞美以及传世的殊荣，从而在名望之下成就显赫的地位。

这套制度的使用规则如同思想一般常被大众所接受。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凡是无籍白丁半跪于地，再由宗主以宝剑搭上肩头的时候，誓约关系就会在应答仪式下得以确立，白丁也会得到相应的爵位，一般是骑士阶。

此等关系与官员授命有所不同。

固然因为爵位高低，而与其它地区的高官产生上下之分，但是效忠对象也意味着服务对象，受爵人员无须向外来高官服务。

得益于这种捆绑关系，宗主需要提供封地以及百姓，又或者是相对应的报酬赐予受爵人员。

再根据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原则，受爵人员有义务为宗主而战。

其要自备战马盔甲、兵器粮草以及随从人员赶赴集结点。

此时，整支私人武装的消耗供给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得以完成。

当然，如果受爵人员不擅长封地治理，又或者是天灾人祸难有收成，导致无财无马亦无兵，继而什么都没带就赶赴战场。

那么，这样的情况不仅会被宗主所嫌弃，也可能要饿肚子。

与此同时，若类似情况大量发生，甚至于所有的受爵人员都因为收成问题什么也没带。

那么整支私人武装的后勤能力就会大打折扣，战斗力也会直线下滑，更是人心涣散，难成气候。

很不幸的是，鲍德温以及蒂森家族就是身处于这样的尴尬状态之下。

所有效忠他们的贵族骑士，都因为各种收成问题难有作为。

这当中不仅包括粮食种植，也涉及人口繁育、动物饲养、商业流动、职业培训等各种行业所需。

因此，无法成为强有力的社会循环，就很难做到己方派系的自给自足。

哪怕是在财富之国的柯维尔，同样存在膏腴之地以及荒芜之漠的区别。

而蒂森家族与其它家族在领土分配上面，逐年失去膏腴之地的所有权。

这当中不仅有着合理合法的无奈转让，也涉及土质改善问题。

也就是曾经的好地被糟蹋坏了，曾经的坏地被治理好了。

于是攻守异位，王室弱而地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