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国天下

三日后,富平城渐渐恢复往日的氛围。

傅燮与吕布从太守府出来并马而行,看着北城几乎家家缟素的场面,二人脸色都有些灰败。

与鲜卑一战,全城的兵卒几乎死了七成,要不是吕布在最后关头两次力挽狂澜,恐怕整个城池的人都要被屠戮殆尽。

“奉先,你可知何为家国天下?”意兴阑珊的傅燮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若无一家何谈一国,所谓有家才有国;而国若将亡何以为家,则无国不成家。”吕布思忖了一会,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回答道:

“所以呐,苍天之下,无论是士人还是庶民其实只是想更好的活着,守护他的家,守护他的国,但就有些蠹虫活得太滋润了,便以为天下就是他的,却不知这天下有识之士有如过江之鲫,那些蠹虫又岂能永远只手遮天?”

“而这些敢为人先的英豪便是这天下的守护者!”

傅燮沉默了,站在当权者的视角来看,吕布说得这些绝对是有些大逆不道的,但他身为一个志存高远的士人,又觉得吕布说得其实没什么毛病。

看未来远没有看过去清楚。

滚滚长河数千载,自三皇五帝开始,夏亡于商、商灭于周,然后是春秋战国,直至秦汉。无不是最大收益者们疯狂挤压底层的生存空间,才被吕布口中的英雄豪杰所斩灭,乃至重新缔造一个新的王朝。

如今大汉也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刻,中原世家吸食整个天下的骨髓,各郡县的世家豪强又压榨千万庶民,若是天下庶民榨无可榨了呢?

若别人都家破人亡活不下去了,又岂会让那些蠹虫继续潇洒,迟早会爆发起义抗争,如此下去怕是整个大汉都会动荡不安,到时无非就是死些该死的人和有勇气的人,然后出现新的家新的国。

但傅燮身为汉人,自然不想看到如此局面,可有些打着是非对错的幌子胡作非为。

方才说是在太守府议事,其实主要的还是接受朝廷奖赏的诏书。

宣读诏书的小黄门叫做吕强,是朝中少有正直宦官,告诉了他们一些朝廷态度,竟有大臣向陛下进言:‘凉州战事繁多,耗费钜亿,大可放弃凉州’。

这是什么屁话?

若是没了凉州等边郡抵御外敌,那些蠹虫在司隶重地能过上现在歌舞升平的快活日子?怕不是早成了北城这番家家缟素的模样。

真是些目光短浅的鼠辈!

还好这些话都让皇甫嵩给压下来了,若是让凉州人知道,怕是今晚就被一些野心之人以清君侧的名号打进雒阳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傅燮也忍不住骂了一声:“天下竖子何其多,朝中蠹虫竟敢如此妄言,将我们的奋力死战贬斥得一文不值,我真想一剑杀了他。”

“南容果然性格刚强,可谓北地第一豪杰,但你若是杀了他,陛下追究起来,你又该如何自处,莫不成跑去鲜卑羌胡那里?”吕布开始调笑起来。

“去就去……”傅燮很是不服的犟嘴。

“我还不知晓你的脾性,你大概是想借此逃到羌胡取得贼首的信任,待到他们叛乱寇边之时,被你一剑枭首,你好扬名立万,再造你先祖之功吧?”吕布自然知晓他只是气不过而已。

“哈哈哈,那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奉先对上那种蠹虫说些蠢言蠢语,又该如何?”

吕布神情一定,拔出寒光闪烁的虓虎剑,语气坚定的道:“你看我这利剑能斩人否?”

“哈哈哈!”二人对视而笑。

傅燮对吕布越发肯定起来,他自认比吕布更清楚当下的时局,吕布虽有些离经叛道,但在纷乱的世间也未尝不可,忽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巾帛塞到吕布手中。

“此番能胜鲜卑,全赖奉先的功劳,这是我跟府君写给督府君的推荐信。”似是看出吕布开始紧张起来,他直言道:

“放心,我等虽未与督使君有过交集,但督使君为官清廉,而你又有如此大功,定能成为明年的孝廉的。”

接过那份巾帛,吕布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这可是他跨入准士人阶级的门票啊!

“主人,你回来了啊!”邹韵听见马蹄声,脆声声出来见礼。

原来二人一路上越聊越是投机,竟已经到了吕布住所。

看着门外拴着的陌生大马,吕布不禁问道:“这马是谁的,家中可有客人来访?”

“有一个自称主人好友的李姓人,前来拜访。”

“姓李的?”

吕布根本就没有几个李姓的好友,莫非是那五原李肃?但他不是早就跟随董卓去了吗?

见吕布还有客人来访,傅燮便只能先行告退了。

吕布本来想宴请他来喝酒的,没想到家中却来了客人,二人只好约定下次了。

等吕布一进门就傻眼了。

嚯!那个姓李的他还真认识,不过是就是不熟,甚至还有些仇。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君来访,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李傕很是自觉的放下手中酒杯,满脸堆笑的道:“奉先说笑了不是,我们可是在战场上有着生死之交的兄弟,如何还要那般见外?”

李傕搓搓手,凑到吕布身边嘿嘿大笑:“奉先刀劈大纛,箭射单于,前途必是一片光明!”

吕布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傕,这人无利不起早,怕是有所图谋。

李傕讪笑几声:“此战我亲族基本死绝,可谓是满门忠烈了,但朝中于我等小民的奖赏无非钱粮布帛,但这些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所求无非是个官名……”

李傕突然后撤一步,向着吕布行了个大礼。

“君若不弃,我李稚然甘为马前卒!”

这给吕布整不会了,你要当官你拜我干嘛,我又不是汉帝,能赐你官职。

但李傕脸上绝无玩笑之色,看样子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李傕在赌,他在赌吕布能在此战获得极大的受益,可以带着他腾飞的那种。

他本就是一个赌徒,好赌财更好赌命。先前着急带宗亲北上富平,不过是想以此获得大功,以为晋身之机,但他轻敌冒进将宗亲害得几乎死绝,虽说回县后能捞个什长军侯当当,但以后怕是再难晋身了。

所以他想傍上吕布,以求获得更大的回报。

“我为何需要你?”吕布感觉这家伙有些癔症,先前坑害自己,如今还好意思求自己。

李傕直言道:“奉先以后是干大事的人,遇上些有损名誉的事自然需要一把刀去处理,而我便可为你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吕布摸着短须,眼中神光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