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猩红觉醒

黎恩眼角不住狂跳,脑海中掀起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

该死,他根本不知道格鲁什乌卡会狂暴。这个该死的兽人怎么可能会狂暴?会狂暴的兽人?狂暴这种稀罕的能力,以兽人那种大吹大擂的性格,这个消息应该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领地才对。它也应该早就已经名声大噪,甚至得到领主老爷的重用了才对,怎么会还只是个和其他兽人一样普普通通的雇佣兵?

……而且,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家伙直到此时此刻才使用狂暴?它为什么不早点开启狂暴?它既然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不应该在坠落陷坑的当时,就立刻使用么?

一千万种纷乱芜杂的念头从黎恩脑海中迅速升起,飞掠。然而他来不及细想。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跑!

快跑!

他完全不敢去想格鲁什乌卡究竟能否跳出陷坑。尽管因为埋伏的目标是兽人的缘故,针对它们强大的运动能力,黎恩刻意加深了陷阱。但在一头因为狂暴而力量大增的兽人面前,黎恩不敢赌。他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一旦格鲁什乌卡能够跳出陷阱——

一个普通的兽人,就拥有普通人类难以抗衡的力量。它们全力冲刺的速度堪比骏马,双臂一起发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类成年男性活活撕成两半……如果落在一个狂暴的兽人手里,会是何种凄惨的下场,黎恩压根不敢细想。

他面色惨白,汗出如浆,腿肚子发软,浑身不断打颤,急往后退。

但是已经迟了——

深坑底部又是一声暴雷似的怒吼。格鲁什乌卡獠牙掀动,血盆大口大张,肌肉虬结的铁青色身躯猛然一耸。一声轰隆的巨响,一阵猛烈的呼啸,一道野兽般的身影拔地而起!

刹那之间,那道巍然可怖的魔影便已超越深坑,凌空直上!与此同时,一片噗嗤哗啦的声响,无数猩红的鲜血从兽人身上数十上百道伤口中齐齐迸溅,淋漓泼洒,随着它身体的轨迹飞腾而上,勾勒出一道道如同锁链般的猩红血迹。这些鲜血的锁链一时之间竟凝而不落,环绕着它的周身,盘旋飞舞,宛如死神身侧勾魂索命的缰索!

腥风扑面,万千猩红的锁链飞舞缠绕中,兽人再度爆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一只狰狞巨手向着黎恩陡然探出。

黎恩瞪大眼睛,浑身僵硬,在这森然可怖的奇景之中,一时之间,就连呼吸也为之冻结。

刹那之后,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大口喘息,意识到必须抽身后退之时,那散发着浓重血腥气,堪比他整个脑袋一般巨大的狰狞巨手已经堪堪拂上他的脸庞!

来不及了!

只需再过一秒……不,甚至等不到他完成下一次呼吸,那只青筋暴突、指甲尖锐的巨手就将真正触及他的脸庞,撕下他的脸皮,攫住他的头颅,把他的整颗脑袋像捏一颗熟透的烂李子一样捏得粉碎!

但是,就在这时,兽人格鲁什乌卡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往前探出的手掌蓦然一顿,紧接着,它飞腾在半空中向着黎恩不断逼近的魁梧身体也突兀一滞。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比兽人那只铁青色的狰狞大手还要巨大、还要孔武有力的大手生生攫住了它的身体一般。一瞬间,兽人的整个身体、所有动作完全停顿下来。

兽人流淌着鲜血的黑漆漆眼洞微微蠕动,似乎渗透出些许疑惑和不解。黎恩呆呆注视着它鲜血淋漓的墨绿脸庞。下一瞬,在他呆若木鸡的注视之下,兽人那魁梧昂藏、煞气腾腾的铁青色身躯骤然整个往下一陷!

纵使失去了视觉,但狂风从身体周遭呼啸而上的触感和失重的感觉还是让兽人立刻察觉到不妙。它愤怒狰狞的兽脸上爆发出一声掺杂着不甘和困惑的怒吼,原本笔直伸向黎恩的巨手立刻本能地上扬。

噗地一声,那只狰狞虬结的巨手猛然攀附在陷坑的边缘。兽人五指箕张,蜷曲收缩,深深插入土壤之中,与此同时,它悬挂在坑壁上的粗壮身躯用力挺摆,在一片奋力的嘶吼声中,不断将另一侧肩膀往上扭动,手臂高举,似乎想让另一只手也抓住地面,两手一起发力,将自己拖拽出来。

黎恩僵硬的脸庞上眉毛猛地一颤,满布恐惧的漆黑眼瞳中闪电般闪过一丝犀利的微光,被恐惧和疑惑充塞的心脏陡然醒转!

不可以跑!绝不能就这么转身就跑!如果被格鲁什乌卡彻底摆脱陷阱,那么凭他这瘦骨如柴的人类双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一头狂暴兽人的!

此时此刻,他唯一的生机就是拼尽全力,阻止这头兽人爬出坑来!

他鼓起勇气,把心一横,强行克服那种几乎将他全身都冻结的恐惧,咬紧牙关,疾冲向前,抬起一只脚,用尽全力朝兽人攀附在地面上的那只手踩去——

然而,还没等他的脚落到格鲁什乌卡青筋暴突的手掌上,一直奋力挣扎,不住嘶吼,试图将另一只手也扒上地面的格鲁什乌卡却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那声呻吟异样微弱低沉,与它先前的狂暴怒吼大异其趣,仿佛在一瞬间抽走了它所有的力气。下一瞬,它暗紫的宽厚嘴唇间涌出一丝血沫,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咿唔。它费力地抬起那颗光秃秃、满是褶皱的大脑袋。深青色的脸膛上,勃然怒容遽已消失不见,困顿、萎靡、困惑充斥其间……那颗大脑袋才刚刚抬起来的瞬间,它那只像铁爪一般牢牢嵌入地面的手爪蓦然一颤,像是陡然抓在了一盘光溜溜、滑腻腻的黄油上一般,五根蜷曲紧绷的手指齐齐一松,无比自然地滑落下去!

紧接着,深坑底部再度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这声巨响与先前兽人坠落陷阱时如出一辙。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伴随有惨叫发生。

黎恩愣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脚向陷坑边缘移去。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一直担心兽人那只鲜血淋漓的铁青色巨手会忽然冷不丁地再次从陷坑边缘扒出,甚至径直抓住他的脚踝。

不过他所担心的这幅状况并没有发生。他两只脚站立在陷坑边缘,兀自微微打颤,心有余悸地往底下望去。

片刻之后,他苍白的脸蛋上泛起些许不可思议的疑惑。他伸出双手,擦了擦眼睛,乌黑的双瞳中泛起某种异样的光彩,脏兮兮的脸蛋扑哧一下,绽出笑来。

兽人格鲁什乌卡仰躺在陷坑底部,身体再次被十七八根木桩所贯穿。它庞大的身躯已经恢复了寻常的体型,虽然依旧壮硕,却不似方才那么令人悚目惊心了。它仰躺在由自己的鲜血所汇聚而成的汪洋恣肆的血泊中,铁青色的身躯一动不动,只剩下一丝丝最微弱的痉挛……

然而,直到此时,先前那些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由鲜血所汇聚而成的,宛如“死神勾魂索命的缰索”的血色锁链仍未散去。它们依旧缠绕在兽人格鲁什乌卡的身体周围,远远近近,一圈一圈,盘曲环绕,在血泊中一颤一缩,宛如活蛇一般痉挛扭动。它们浸泡在血液中,却并未完全融入血液——它们并非血液,不只是血液。那一圈又一圈,如同蛇一般扭曲盘绕着的锁链上所粘着的,并不只有血液。细看之下,还有一片又一片花花绿绿的不明物体间或附着其间——那是破碎的内脏碎片。而那些扭曲缠绕的东西本身,则是从格鲁什乌卡的肚腹中扯出的肠子!

……那些宛如死神的缰索一般勾魂索命的“绳索”,索去的并不是他的生命,而是格鲁什乌卡自己的生命!

黎恩将目光从兽人残破不堪的躯体上缓缓移开,顺着那一根根盘曲扭结,血红滑腻的肠子向外移去,很快触及到它们所系着的另一端:那是一根根耸立在黑暗中的尖刺木桩,它们鲜血淋漓的桩体上,每一根都布满了无数尖棘倒刺!那些花花绿绿的肠子便如同丛林中的藤蔓一般钩挂其间!

没错,倒刺……虽然黎恩事先并不清楚格鲁什乌卡能够狂暴,但他十分珍惜自己这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为了安全起见,他把埋伏的陷阱做到了极致。他在制作那些陷阱地刺时,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将木桩顶部削尖就了事。为了尽可能地遏制住兽人的行动,它们每一根桩体上都遍布着无数道黎恩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倒刺!

那些倒刺简陋粗糙,毫无任何工艺和美感可言,只是随便用刀砍削出的缺口,甚至很难称得上是“刺”,更像是梭子鱼翕张的腮盖,或是一张张野兽半开的“嘴巴”。但正是这些丑陋的“嘴巴”,死死咬住了兽人格鲁什乌卡被木桩贯穿的身体,咬住了它的肠子和内脏。

——狂暴让格鲁什乌卡忽视了痛觉,却也同样让它无视了身体的警讯。如果是普通人类,在感知到体内钩挂撕扯痛楚的瞬间,必定就会出于求生的本能立即停止莽撞挣脱的举动。但格鲁什乌卡不然,在无视痛苦这一强大能力的帮助下,它一鼓作气地从陷坑之中暴跳而出,却也一鼓作气地将自己送上了最终的死亡。在它暴跳而出数米之深的陷坑的瞬间,它也将自己的肠子连带着无数被尖刺勾破划碎的内脏碎片一起生生扯出了数米之外!

黎恩注视着陷坑底部那鲜血淋漓、血肉狼藉,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烈景象,回忆起自己方才的胆寒心颤,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哂然微笑。

方才事发突然,在兽人狂暴之后的骇人声势和死亡迫近的威胁之下,他竟然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一手准备。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即便能够及时记起,也很难保证不会陷入恐慌。因为在此之前,对于“狂暴”,他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确切知道它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现在看来,狂暴只是能让兽人不知疲惫、不惧伤痛,从而悍不畏死——却并不能真的让它们无视死亡。

只要能够切实地对它们造成足够伤害,即便狂暴的兽人也不过是一滩濒死的烂肉!

伫立在原地,惊魂甫定地审视了兽人残破的身躯好一会儿之后,黎恩这才回过神来。他后退几步,捡起方才慌乱之下被自己随手丢弃的简易木矛,用兀自有些发软的双手高高举起,再次往下扎去。长矛扎进格鲁什乌卡的身体,却并没有唤起任何一丝反应——既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甚至连方才那丝微弱的痉挛此刻也完全消失了。

黎恩犹自有些不放心,他鼓足力气,又连续插了好几下。兽人仰躺在陷坑中的铁青色身躯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这时,黎恩才终于确定敌人已经死亡。他扔开长矛,一屁股瘫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许久许久,在体力终于稍稍恢复之后,他才拖着瘦骨如柴的身体,缓缓起身。

此时,他漆黑的双眼中泛起某种奇异的光芒。他离开陷坑,快步绕到一株大树后面,扯出一根用藤蔓编成的绳索,将它的一端拴在树干上,另一端捆住自己的腰部,而后重新来到陷坑边缘,踩着坑壁,将自己一点一点坠至自己亲手挖掘的陷坑底部。

他之所以在陷阱成功之后没有远走高飞,任由兽人自行慢慢流血死去,而是要大费周章地亲手终结它的生命,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双脚踩在由兽人肮脏的鲜血所汇聚而成的浓稠血泊之中,使他心中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既厌恶,又兴奋。

他弯下腰身,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坑底的尖刺,从地面上猩红浓稠的血泊之中舀了一抔,送至嘴边,怀着强烈的厌恶与期待之情,将其饮下。

他没有刻意去品尝血的味道,但那股如同铁锈一般的浓烈咸腥还是不可避免地直冲大脑。

他面容扭曲,几欲作呕。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却毫无波澜起伏,如同机械般精准平稳的嗓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未知血液样本,正在进行分析。”

“分析进度5%……分析进度17%……分析进度28%……分析进度50%……分析进度75%……分析进度90%……分析进度98%……分析进度100%。”

“分析结果如下:该血脉为人族变异分支血统,与宿主本身血脉相性相符,满足血脉融合前置条件,可以进行融合吸收。”

与此同时,在黎恩蓦然扩张的虹膜之上,一片密密匝匝的光点斑斓闪烁,如同一片旋转流动的星涡,迅疾在他的眼前形成一片猩红为底,深蓝图形的面板:

“血统名称:兽人

力量:D

敏捷:E

体质:D

感知:E

智力:F

魅力:F

特殊能力:

狂暴:激活时间内,以轻度丧失理智和智力为代价,使用者的力量和体质大幅增强,并且可以无视疲惫和伤痛进行无限制的激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