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受酷刑义母探监,痛定痛知识当用

过了会儿,施秉实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回头,瞧到八个汉子已来到近前,个个身着淄衣体格健壮,七人胸前都有一个大“捕”字,有的手里拿着铁链,有的拿着木枷,有的手持棍棒,最前面走的那个身上无字挎一把腰刀。他一怔,根据以往看过的电视剧明白过来,来人是捕快、捕头,正好奇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人就到了跟前,众捕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他按翻在稻田,顷刻间上了枷锁、脚链。

两个捕快将施秉实从地上拖起,捕头问道:“你就是从天上降临人间,打死一只大虫的施秉实?”

施秉实看他娘新给做的一身衣服,转眼被弄脏了,很是心疼,气愤道:“是又怎样?你们干么把我衣服弄脏?”

捕头道:“你死到临头,还是先想想这颗头能不能保住吧。带走!”

施秉实挣扎着道:“为什么要抓我?我犯了何法?难道这大虫是保护动物打不得?”

捕头道:“到时县令大人会亲审,让你死个明明白白,休再啰嗦,快走!”话音刚落,两个捕快举起棍棒,喝一声“走”,先后重重打落在施秉实屁股上。吃不住疼,他只好跟着就走,欲要再问,刚一开口棍子就招呼到身上,只能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

原来能打死大虫,本已很了不得,赤手空拳打死,那更是惊世骇俗的本事,最开始石震恶说起打虎始末,有说到得了“从天上来”的大哥相助,村民们听了奇闻怪事,自然是私下里当做谈资,更是忍不住要说给不知道的人听,为了把故事说得扣人心弦,同时显示自己见多识广,少不得要添油加醋,最终流传最广的,就成了最会添油加醋的那个版本。这几日下来,石震恶打虎的事,从本村扩散出去,越传越离奇,等到了县令耳中,关于施秉实的章节就变成:“眼看那大虫就要一口咬下,出现了一个人。他出现时天空现出一朵紫云,形如冠冕,忽然坠下,化作一道紫光,落在他身上消失不见。那大虫见了,立时吓得瘫作一团动弹不得。身在爪下的石震恶一看,不就此时动手,更待何时?一个懒驴打滚,从大虫身下脱身出来,骑上它背,一手按头,一手抡起斗大的拳头,向着脑门就是一顿往死里狠打。直打到没了丝毫动静,一看那大虫七窍流血,却是早已了账。石震恶惊魂已定,回想刚才之事,犹如一梦,问起那人来历,他说道:‘我乃青帝之子,姓施名秉实,从天上来,路过此地,见尔受困,略施援手耳。’那石震恶看他出现时天现异象,又这般说话,认定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趁机和他八拜结为异性兄弟。他衣着发型,大异常人,至今人还住在响水湾村石震恶家,各位若有不信,自可前往一观。今百姓多有流言说:‘异人现世,只怕天命有变。’”那县令一听大惊,当即叫来捕头,让他从速捉来。

这时陶朝在位的是圣光帝,他大兴土木,广选美人实后宫,滥赏滥封,不断加重赋税,西北本就贫瘠,当地百姓不堪重负,时有星乱造反。这圣光帝性情穷奢极欲,残忍好杀,敢谏的都被他杀光了,如今当朝无人敢谏,朝政日非,唯以残酷统御四方,所以县令担心闹出乱子,自己一族小命不保,可不敢对有人扇惑人心,图谋造反这种事丝毫轻忽。

捕头得了令,不敢怠慢,听闻这人能打死大虫,十分了得,就带上最结实的六十斤榆木枷,又带上锁手脚的链铐,点了最健壮的捕快赶去缉拿。

这一路上,枷沉链重,可就真苦了施秉实。六十斤的枷,加上两副链子,就又多了约莫二十斤,捕头急于交差,不断催促快行,稍微慢点就棍棒加身,才走出十几里地,他脚踝已是让脚链磨的鲜血淋漓,一眼看去整个脚踝都是红的。

施秉实气喘吁吁道:“官爷,实在是疼得走不动了,求你开开恩,还是去了脚镣吧。”

捕头道:“你不是能打死大虫吗,怎么就这幅窝囊象?快走!”身后摧行的捕快,又重重照屁股打了一棒,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又走了快一里地,施秉实感觉真是支持不住了,哀求道:“求求你们行行好,脚镣给我去了,停下让我歇会吧。”

捕头道:“你脑瓜咋就不开窍呢?求人办事你光靠一张嘴?快走!”身后催行的捕快,又抡棒向屁股招呼,他踉踉跄跄好几步,又东倒西歪几步,才站稳了身子没摔倒。

施秉实望望前面,但见一马平川,丝毫不见县衙的影子,寻思:“我身无分文,也不知还有多远,照他们这么个折磨法,只怕我到不了过堂,就先死在半路了。”当下不再隐忍,怒目瞪他们说道:“你们这样草菅人命,会遭报应的。你们这群酷吏,该被斩尽杀绝!”

这些捕快一听,也不言语,有棍棒的使棍棒,没棍棒的用拳脚,对着施秉实前胸后背就是一通乱打,打到倒地,又打了一会儿,直到没了动静才住手。一捕快道:“王头儿,不会真打死了吧?”

王捕头道:“看他这身板,不会那么容易死。”用脚把施秉实翻了个脸朝天,伸脚尖踩上他人中穴,用力一旋,施秉实一声惨叫,醒了过来,过会儿,吐出一口血来。

王捕头蹲下身子道:“想装死啊!就算把你打死了,也是白死,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我们没有草菅人命,你的命,压根就算不上命。想骂我们,你可以再试试,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手段硬。”

施秉实愤怒已极,然自度当前情况,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之时,说什么也没用,木然不答。

王捕头看他情况,榨不出一点油水,实是无力再行,对一捕快道:“你去附近村子,借一辆车来,拉他走。”

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老翁驾一辆板车,拉板车的是头大水牛,载着那捕快回来了。那捕快跳下车,和另一捕快,一人抬脚一人抬枷,把施秉实撂上板车,一行人径投县衙。

走了快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城门前,门上灰底黑字写着“诸城”二个大字,字体楷书。进得城来,两旁商铺林立,街上人、轿、车混杂,熙来攘往,叫卖吆喝声不断,很是繁华。

走过一条长街,折向东又行片刻,来到一处大门前,门上匾额写着“诸城县暑”四个黄色隶书大字,门外两边蹲着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

两个捕快把施秉实拖下车,押着往里走,一个飞快跑进去禀报县令老爷。

不到一刻钟,施秉实就被带到公堂一丢,哐啷一声直接扑在地上,众皂吏齐声吆喝:“跪下!”棒子捣得哒哒作响。他吃力地爬起跪好,升堂仪式毕,县令惊堂木啪一拍,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怎敢编造谣言,蛊惑人心,蓄意造反?同党是谁,同谋又是谁,本官给你一个从实招来的机会,免受皮肉之苦。”

施秉实不知他所谓“谣言”是啥,问明白了,想起石母告诉他不能这样说的原因,回道:“小民没说这话,不知是何人编排的。”说着挽起左臂说道:“老爷您看,这一条淤青就是当时被大虫尾巴打伤的,小民若果真有此神威,怎会被伤?小民知我朝高祖,是紫薇星下凡,代天泽民,开创我大陶,实不敢冒此大不韪。”接着把那晚打死大虫的经过,详细给县太爷说了一遍。

县令道:“既没有你的头是咋回事?那你是不招,非要大刑伺候才肯招认?”

施秉实道:“老爷,小民真是冤枉啊!只是助人打死一只大虫,被人编了故事,没有什么可招。头只是……只是得了癞头,为了医治,小民尽剃了头发,医好了还没长上来。”

县令一听,问道:“用何药医好的?”

施秉实刚才被问头发原因,情急下,记得以前曾在书上看到说,这癞头病在古代是不能治的,病患后期头皮流脓滴血痛苦不堪,有一人选择砒霜自杀,服药后等着死,等了一夜,只觉得肚腹有点微微疼,反而癞头症状减轻了,因此发现砒霜能治癞头,这病才归入治愈类。他也不知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这癞头到底啥病,以前从未见过,前面用了这个圆谎,看县令的意思,马上就要动刑,只好按照看过的说道:“砒霜。”

这话一出口,众皂吏一副憋着笑的神情,师爷目光投向县令,看他信不信,目光中流露出的意思分明是:“这也能信得?”县令都瞧在眼里,感觉被戏耍了,惊堂木猛一拍,斥道:“胡说!砒霜乃剧毒之物,人焉能服用?哼!我看你是死到临头怀恨在心,欲要谋害本官,给我狠狠地打!”话音刚落,几个皂吏就动起手来,有人把行刑长凳拖来,有的把施秉实抬上刑凳。

施秉实知道这些人下手狠得狠,这中间不停喊冤,县令丝毫不为所动,眼看要开始打了,急道:“且慢,容我说明其中道理。”

县令手一挥,皂吏举起的棒子没打下收回,施秉实先松了一口气,县令道:“说。”

施秉实道:“老爷一定听说过相生相克,比如猫捉老鼠狼吃羊等,凡有一物,必有一物能降住它,物之自然也。小民目睹过癞头蔓延到最后的惨状,心想与其痛苦而亡,不如侥幸一试,试试这剧毒之物,能不能克制住它。没成想砒霜果真能医此疾,只是用量用法需要把控好。”

县令拈须思考一下,点点头,一旁的师爷道:“可细看一下他的头皮,若有疤痕即为真,若无便是相欺。”

县令上前拨开头发,细细查看一番,只见头皮白净,哪里有什么疤痕,失望之情转成恼怒,哼一声,嘴里蹦出个:“打!”

在县令查看头皮期间,施秉实一直苦思,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他瞧着县令的举止,早看出,乌纱帽下必是有癞头,既然天幸蒙出个别人有求于己的事情,这就是一线生机所在,要不然当此情景,谁人能救自己?摆明了这是要屈打成招,一顿大刑伺候下来,不被当场打死,只怕也要感染而死,就算侥幸活下来,少不得还要落个杀头,当即打定主意:“我只有死咬到底,或有一线生机。”

他只道路上的捕快心狠手辣,那是没有对比,这公堂上的皂吏,更是狠毒得紧,路上吃了很多棍棒,虽然疼,可还不曾破了皮,这公堂上几棒下去,他就感觉屁股被打烂了,每一棒都疼到骨头缝里,心想:“没准把我骨头也打碎了。”可下手越狠,他就越是清楚,这是性命相关,必须死咬到底,惨叫着不断重复:“老爷千真万确啊!”

县令瞧着他死不改口,自己头顶传来一阵阵痒痛,明显比昨天重了些,想起郎中对他说:“这病无药可医,末了会头皮溃烂如蜂窝,流尽全身精血而亡。”心烦意乱起来,挥挥手,让住了动刑。

这时,施秉实被打得头上流下的汗在地上滴了一滩,整个脸,整个头,水洗了一样,屁股红一大片,虽然打停了,他还在哼哼着说:“老爷,千真万确啊!”

县令道:“先把他押入死牢,给我好生照看好,若有差池必不轻饶,待同党缉拿归案一并法办。退堂。”

两个皂吏把施秉实拖出,交给狱卒,叮嘱一番县令命令后离开,两名狱卒把他拖入牢房去了木枷关押好。因为有县令的命令,他被关在一个单人间,地上还算干净,墙角放了一个便桶,还有个床,床上铺的稻草,墙上几个小孔当做窗子。

木枷一去,施秉实顿感轻松不少,屁股热疼难耐,只早上吃得一顿,至此时,饥渴不已,轻身俯下,趴在草铺上,只觉快虚脱了。

施秉实思绪翻涌,对穿越来的这个社会,有了初步认知,他已不再气愤,只想如何逃得性命。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经过事后会总结,这也是他曾经在模具行业不断进步的原因,想到走出深山的历经,他明白,只有不惊慌,多思考才有希望。想了想,他暂时只想到两种路子,要不石震恶能来救他,要不县老爷能有求于他,受了他恩惠放自己一马。

正想着,狱卒送来牢饭,看起来还不错,是米饭,一大海碗,还有一小碟腌菜,一碗水。施秉实饿的不行,爬起站着就吃。吃完了饭,精神头回来些,可屁股更疼了,那种随着脉搏跳动一动一动的疼,他用手轻轻一摸肿起老高,衣服结痂梆硬粘在屁股上,稍一动就扎心疼。他又慢慢趴床上,心想:“明日拉屎明日再说吧,这会儿想它做什么,反正就是天大的事,屎也不能不拉。”

过了半晌,狱卒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进入牢房,老者自称是郎中,说要给他医治棒疮。郎中拨拨稻草移灯床上道:“忍着点疼,我先看一下你的伤势。”看后道:“啊,你不用担心,棒疮我见多了,你这个属于轻的,屁股还没塌坑下去,易治。我见过那屁股打平,白骨外露的,也曾有给我救活的。”

施秉实一听,心下一阵悚然,暗骂:“这些狗日的怎么如此歹毒,都不是父母所生么?怎就没一点人性,那该疼成啥样啊!”趴在床上看到他拿一个剪刀向自己屁股伸去,忙问:“你要做什么?”

郎中道:“剪掉粘在皮肉上的衣服,给你敷上金疮药,我这药,很是灵验,敷上就止痛,新肉也长得快。”

施秉实急道:“不能剪,不重我褪下裤子就可以了。”

郎中道:“剪下为好,免得褪下时扯下来皮肉。你有所不知,这薄薄一层皮却很是关键,有皮包着的地方好得最快。我医治那白骨外露的,都是先清掉烂肉,再用锋利小刀,在他肚皮上剥下皮糊上,再敷药包扎的。”

施秉实只能同意了。果然这郎中的药很是有效,敷上没一会儿,就觉得清凉凉的,没了热疼感。

郎中包扎好,就告辞要走,施秉实连忙道谢,要站起相送,郎中示意他不必多礼。施秉实道:“老先生居在何地?今日无钱酬谢,他日我若得了自由身,定当上门谢你。”

郎中笑道:“谢就不必了。据来人说,是县令大人请我给你医治,已付酬金。依老朽愚见,你只怕要不了多日,就能出牢了。告辞。”

施秉实欲待再说,那郎中快步直出牢房,赶忙大声问道:“明日我出恭时要怎样?”

郎中哈哈大笑道:“明日你自见分晓。”话音落时,人声已远。

施秉实心下好奇,一时也没弄明白,他这话啥意思,心想:“他应该是笑我太蠢了,脱裤子拉屎傻子都知道的问题我还问。反正明日有什么挡住,拿开什么就是了,这应该就是‘分晓’。”

狱卒拿来晚饭,施秉实吃过,折腾受罪一天,他已很累了,趴草铺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屁股感觉舒服不少,有了要出恭的感觉,当即爬起,来到便桶前,伸手库内一探,哎呦,这可尴尬了。原来昨日那郎中,包扎时早给他出恭预留了畅通无阻的通道,裤子都不用脱,直接拉就可以了,只是把他裤儿都快剪成开裆裤了。看看牢房内比较暗,他的尴尬劲儿才缓解。

他在牢房呆了一天又一天,既不见结拜兄弟或母亲来探望,也不见县令问甚么癞头医治,整日无人过问,吃喝倒还按时供应。五日晚上,吃过牢饭,往常就没人来了,这时他正趴在草铺上,还没睡着,忽听有门锁开启声响起,过了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赶紧站起身,来到牢门边,抓着木杠向来声处看,黑暗中隐隐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施秉实心头一热,叫道:“娘!”

石母应一声,对狱卒道:“这点碎银官爷拿去吃杯茶,容我母子说会儿话。”

狱卒道:“尽快些!”出去了。

石母道:“儿啊,吃打的重么,你现在怎样?”

施秉实哽咽道:“娘,挺好的,不重,儿让你忧心了。”

石母手伸过木栅栏,在他脸上身上摸了摸小声道:“那日官差分做两拨,一拨捉你,一拨捉你弟震恶,他早早进山打猎去了,没捉到。官差在家守了三天,不让我离开,不见他回来才走。是村人看到你弟先给他漏了风声,劝他先躲起来的。昨晚你弟回来,商议如何救你,他要来劫狱。为娘暂时劝住了,找人先托你在绍兴做伙计的哥哥,他为人圆滑,看用什么法子打救你出来。看你情况还行,你先安心待在这里,你弟会时常打探消息,若有性命交关,你弟好歹劫你出去。”

施秉实道:“娘,你不要担忧,孩儿也不是一般常人,原也有些本事,也许能自救出这牢房。您们切不可轻举妄动,轻易破费。”

石母道:“你有何主意?”

施秉实正要说知,让她安心,这时狱卒进来驱赶,石母无奈,只能离开。

这狱卒薪奉很低,每年只有十两公食银,为了生计,不得不另谋他法,根本不容许长时间探监,让你话说不完,情诉不尽,他才好有下次的好处拿。

施秉实一个人静思了几天,他心也渐渐有了主心骨,虽然他穿越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陷身牢狱,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技能,可是他掌握的知识相较一般人却是多很多,知道很多种观念,这是他可以依仗的。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利用,求个苟安立身。

一晃八九日又过去了,这郎中的药,果然也是好,他屁股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这日闲得慌,他俯身做了几个俯卧撑,扒着牢门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正想着再做点啥,看到狱卒引一个人前来,到得跟前看清是师爷。狱卒打开牢门,师爷走进来说道:“把脚镣给他去了。”对施秉实道:“县太爷有请,请跟我来。”

“请”字一说,施秉实一阵兴奋,知道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