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道处,一个衣衫褴褛发丝紊乱的人对身旁的男子道,“少爷,再往前走就是衡阳城,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老爷也不知究竟在何处,下一步该怎么办?”
“来福,让你跟着我受累了。”被称作少爷的人开口道。
“少爷,您和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受这点累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救出老爷,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此二人正是从千里之外来救父的林志刚以及他的贴身家仆来福,二人说话间,一群拿着棍棒的人气势汹汹朝着他们奔来。
近了一看,原是几个地方响马在此劫道,赚外地来人的钱。
为首的汉子一口黄牙,梳着麻花长辫,头戴两块黑色方巾,人强马壮,持着一柄长刀,扯开大嗓门吼了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林志刚武功不高,来福也被打趴在地,只能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我兄弟二人是来寻亲的,当朝丞相源自是我岳父。”
只见一个小喽啰在大汉耳边说了什么,那大汉就让人收了武器,用绳子捆了他们。
“兄弟们,走,要是这厮敢骗爷,剁碎了喂狗。”
像笑话般一路被携到相府门口,林志刚不由得握紧了双拳,一脚踹开看守他的人,跑到门口跪着高喊,“丞相大人,这群响马经常在史立山打劫外来人,如今江湖人肆意夺人性命,还望丞相大人替小民做主。”
不久后,相府门口便聚集了大量的人,有看戏的,有和林志刚一起申冤的。
此时此刻,源自正在宁王府和同僚商议水月山庄大肆残杀无辜人士一事,并未在府内,相府千金源岩听闻侍卫通报来到门前,派人将围观的人好言劝了回去,又将林志刚主仆请入相府。
世间遇合,极有机缘,有意求知,不如契合。
源岩乃当朝丞相独女,其母为元勋帝亲封诰命夫人,身份贵不可言,然年幼时遭恶仆卖主,被青冥林家少爷林出奇所救,为报其救命之恩,源家将掌上明珠同林家孙少爷林志刚定下婚约。
奈何林家遭水月山庄残杀,源之为防止自身着火,毁了这门姻亲。
“公子稍坐,家父夜里才可回府,凭栏,给公子沏茶。”源岩望着气宇不凡的林志刚,明明一身粗布麻衣,却挡不住他一身的傲骨,这样的人势必会有一番大作为,历来泼辣的大小姐难得矜持了起来。
“小姐有礼了,志刚冒昧了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落花谁有意,流水似无情。
不畏天涯海角,惟愿朝朝夕夕。
夜间,源自归府之际才有人汇报白日之事,听家仆道其缘由后不得皱起双眉,速速行至女儿房中,不想向来挑剔的源岩竟一眼看中了林志刚。
“爹,志刚是个不错的人,您就把他留下来吧,让他入赘相府。”源岩望着那个疼爱她的父亲,幻想着那美好的未来。
“爹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是他林家和源家门当户对,现在他一个穷酸小子也妄想吃天鹅肉,岩儿,为父劝你还是离他远点,我看这小子就不像什么好货色。”源自的社会阅历不知比源岩丰富了多少,他始终相信女儿跟了这个人不会幸福。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和志刚既然定了亲,那我就是林家的儿媳妇,现在林家有难,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见源自依旧是那副表情,源岩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撂下狠话,“爹,反正志刚我是跟定了,非他不嫁,您自己看着办!”
客房这边,林志刚也很忧愁,源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定是没有商量的正室之妻,那他岂不是要负了此生挚爱的盈盈。
正在愁闷间,有仆从来传话说丞相召见,林志刚即刻换了衣衫,去面见那朝堂的一把手。
引到书房处,传令之人退了下去,林志刚在门前叩拜源自,“小婿林志刚拜见岳…”话还未说完,源自就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狠狠的朝地上一摔,“本相给你一个月时间考核,考核成功之前你唤本相丞相,在相府从最低等仆从做起,若考核不过,收拾好你的东西早点滚出去。”
门外的林志刚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咬牙开口答道,“是,丞相大人。”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丞相大人,小姐可有…”
“说了。”源自笑了笑,走到林志刚面前,一脚将他踹翻,怒道,“该死的畜生,你果真是算计着岩儿!”
林志刚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笑着看向源自,“如此爱国爱民的丞相竟是个出尔反尔之辈,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源自露出诡异的一笑,“既然你想救你爹,也罢,就当是抵了当年那份恩,至于你,敢算计我的女儿,就得付出代价!”
漫长夜色渐渐褪去,久违的鸡叫声唱晓,唤醒沉睡的大地,红日东升,那赤色衣衫,那满地的血迹格外醒目。
迷糊之中,林志刚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所谓的门当户对,害了多少对有缘人,又害了多少无缘被强行牵引的人。
镇国将军府内,一身碎花青衣的玉兰婷拿着斧子,一下又一下的劈着身前那堆木材。屋内时而传来阵阵笑声,玉兰婷沉着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扑哧!”
一只信鸽飞到井口边,玉兰婷用内力探了一番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放下手中斧子。
自从来到将军府,时刻都有人监视她,比在水月山庄更难行动。
“姐,太玄宫的人已入驻天地教,一切都准备妥当,流星。”
好事将成,玉兰婷再不想待在这鬼地方,当即丢了斧子,含着内力的一脚踹向那扇木门,只听“砰”的一声,木门被踹到了屋内,玉兰婷厌恶的看了眼那群偷闲的人,毫不拖沓的解决了她们。
在偌大的将军府反复绕了几圈,玉兰婷终于找到向映月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怒道,“向映月,你给我滚出来!”
玉兰婷刚进跨进门槛,向映月就一脸严肃走向她,“师姐,太玄宫发来消息,说水月山庄的两位少主被人谋杀,他们的庄主派大量无面影血洗江湖,现如今触角都伸到朝廷来了,你继续待在这里会有危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跟我来。”
不待玉兰婷同意,向映月就拽着她从后门离开,边走边同玉兰婷解释,“师姐,有件事还没告诉你,格拉尔王子是我的朋友,他有着和我们共同的目标。”
玉兰婷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惨白,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将向映月拽住,质问道,“水月少主被人谋杀?”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向映月觉得他这个师姐严肃起来很恐怖。
“江湖传闻。”
“传闻?”
走进暗道的一瞬间,向映月一记手刀劈晕了玉兰婷,将她打横抱起。
清晨,落霞别院的门被狠辣的一脚踹开,所有人正想着如何御敌,才发现是他家主子的好友,大名鼎鼎的太玄宫玉奕宫主。
“小月月快出来,我介绍个好朋友给你认识。”向映月顶着鸡窝头笑嘻嘻的来到众人面前,在南宫明月无数个眼神下终是收敛了些。
“向映月,我有客人在,你先去醉仙台,我随后到。”现如今李刚在落霞别院,很多事不太方便。
“向映月!你胆子肥了,敢对我动手!”玉兰婷又是一柳条抽在向映月背上。
南宫明月刚到醉仙台就看到被打的到处跑的向映月,笑出了声,能让向映月甘愿被打的人,想来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天地教主。
“南宫明月拜见天地教主。”闻音,玉兰婷转身一望,只见一个精神爽朗,气宇轩昂的少年微微抱拳作揖。
这不就是当初在青冥城看到的黑衣少年吗!
夜凉如水,醉仙台灯火通明。
笛声幽幽,琴音缭缭,一曲带着无限伤感的琴笛合奏扣住了在场人的心弦。
琴弦乍断,丝丝血迹融入琴弦之中。
“真没想到,水月山庄的少主竟知晓天地教的曲子。”玉兰婷望着李金琪,眼中带着些不明意味,太玄宫和天地教系出同源,知道禁曲倒是不足为奇,李家兄弟二人知道这首曲子已是不得了,如此熟练,定然是接触时间已久。
“你有必要给个解释。”
李金琪的眸子在能辨识的情况下忽地黯了下去,思绪也渐渐回到了那天。
七月初三是李刚的生辰,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不用练那些枯燥的功法,也不用去地牢领鞭子,然而这样的日子他们没有资格参加,毕竟李刚生辰的第二天就是他们生母害死李刚爱人的日子。
不同于往年,他们那次趁着所有人忙碌,偷偷逃出了水月山庄,去到一个县城,从来没出过山庄的李家兄弟对街上的东西都十分好奇,奈何经济有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
李金琪坐在桥头,轻抚着林金奕的头,从怀里拿出一个质地精美的玉笛,一个老道士说和他有缘,将这个赠与给他。
“哥,我想吃那个。”林金奕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
“老板,这糖果子怎么卖?”
“两文钱一串,概不赊账。”小二看着李金琪二人,黑色粗布衣衫,想来也是穷鬼。
李金琪摸了摸手中的三个铜板,掏出两个交给小贩,“来一串。”
撕开外包装的油纸,李金琪递给自家弟弟,“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回家。”
林金奕从竹签上取下三个果子放在油纸里包着,“哥,这个你吃。”
落日余晖,流水潺潺,李金琪刚咬住第一个糖果子,背后就传来极为阴冷的声音,转过身,只见一袭正装的李刚那铁青的脸。
鲜红色果子落地,沾上了不少的灰。
“哗!”
又是一桶掺了药的水从李金琪林金奕头顶淋下,血水混着泪水滴落在地面。
“若是日后再敢肆意离庄,就好好回想一下今天。”
“那几桶泼在我们身上的水很不一样,那次过后,我总是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
“水?”
“对。”李金琪也不明白李刚为何会有那种东西。
“教主,这一点属下可以证明,水月山庄用一种纯蓝色的水来刑讯。”颂涵望着眼前的李金琪,很庆幸自己没有离开。
“向映月你怎么看?”玉兰婷对这事半信半疑。
“我看也不是没可能,你们还记得之前在极乐河发生的一切吗?这些奇怪的事定有什么联系,李兄刚才提到的笛子,我好像也有。”向映月被人宠大,达官显贵送的珍贵物品多不胜数,那支笛子自然就不太起眼。
“南宫明月,我劝你最好将李刚赶出落霞别院,他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李刚人在落霞别院,野心早就飞出了这小小的院墙。
“李金琪,有时候我挺讨厌你。”南宫明月讨厌李金琪的不懂珍惜,讨厌他的不顾亲情。
狂风大作,灯芯断裂,几人各自站立,默不作声。
待到灯盏重燃,风声依旧,依人独下高楼。
“夜深了,先歇息。”玉兰婷缓缓下阶,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夜半时分,冷月流星追踪着离愁的气味来到一片树林前。
这些天她们姐妹一直跟着这群黑衣人,不知是哪一方势力的暗影,行事几乎不漏痕迹,若不是第一次同他们交手时下了追踪的药粉,怕是早就跟丢了。
待星影入林打探确定无误后,流星和冷月才踏进林子,顺着那浅浅的气味朝着前方走去。
在偌大的树林中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响动。
看着一箱箱的黄金白银从破旧的茅草屋中抬出,冷月流星不禁在心底狂喜,若是能将宝贝带回天地教,指不定能立个头功。
冷月看着那群人,估摸着人数,小声道,“姐,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百人继续跟着刚才那群人,我和剩下的人将这些宝贝送回去。”
计划甚好,可惜此刻的流星一直盯着不远处那个站如青松的人,看着他指挥着那群人不断地行动,心口蓦地狂跳着。
冷月就那样看着一个怦然心动的场面,心中竟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她们,或许不会永远这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们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却被这个乱世硬生生逼成了亡命之徒。
如果哪一天这天下太平了,是不是就能过平凡人的生活?
冷月看着一脸笑意的流星,使劲掐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听到了没,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一队人继续跟着他们,你把这些东西连夜运回天地教分舵。”
“听到了听到了。”流星不耐烦的回着,不曾想声音过大,被远处那些人发现。
“谁在那边,出来!”段天涯吼着,“要是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一次的任务十分重要,这笔财富是他们攻破多个帮派所得,也是李刚给他的一次历练,想当初李刚是多么的在乎他,甚至有意将他培养成水月山庄的继承人,却不知为何,李刚竟然把七年都不承认的两个儿子认下了,虽然对他们动辄打骂,却不让别人欺负他们,自己以前仗着李刚宠爱给李家兄弟下了毒,被查出来后李刚虽然没对他怎样,却是渐渐和他疏远。
“既然如此,放箭。”段天涯一声令下,数以十计的无面影便手执弓箭,朝着那一片区域射去。
“青玉棍,今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威力。”言罢,冷月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凭空出现的通绿色棍子瞬间变为绯色,一束强烈而带有杀伤力的血色之光霎时间席卷着整片竹林。
“不好,快跑。”段天涯看到如此状况,脸色大变。
解决了敌人,冷月和流星走进那间破屋子,掸了掸里边的蜘蛛网,吩咐几个月影将硬货抬出。
几刀劈开锁,箱子里的金砖,珠宝,绸缎,金碗便显现在了众人面前,在月亮的照射下,透着闪闪的光。
“打道回教,今夜摆上庆功宴。”
刚打算离开,冷月便踩中一个物件,拾起一看,稚嫩的脸上浮现笑容,“我想,我们可以玩一把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