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懿和芙提同岁,却比她大上两届。两人在毕业典礼上结识,她是艳压群芳的主持人负责台上发言,而芙提是礼仪队被拉来凑数的笨蛋。
年纪和自己相仿却笨手笨脚的学妹,为了还她掉落的钱夹,四处打听她的联系方式。秦懿出于礼貌请她吃了顿饭,交谈间觉得有趣,一来二去就熟了。
女生的友谊开始得简单,变得浓厚也简单。一个人是否合得来,看的是相处的舒适度。
秦懿觉得在芙提身边很轻松,是能够让她在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勾心斗角的学业竞争和物欲横流的圈子里完全放松下来的安心。所以哪怕在外人看来,是芙提依附她更多,她也始终觉得自己才是粘人的一方。
季明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准备自己的第二次面试。对方剧团对她很满意,希望可以通过再次见面加深对她的了解,如果成功了秦懿大概率能在研二这年就能超越许多人,先一步达到顶峰。
可她满脑子都是芙提会不会疼。
候机的时候她看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段昱时的私人电话,忍住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暴怒,她不想芙提一见到她就陷入两难。
一路上她在内心演练了无数次台词,先是关心,后是质问。可当真正和那男人对视的时候,秦懿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他眼底那抹驱散不开的愧疚和悔恨,她在过往甩掉的男朋友身上见过无数次。
报复的快感并没有她想象中爽,因为其代价是芙提受伤。
她不像周漾司一样对合作伙伴百般顾虑与奉承,更不是季明信那种在言辞上客气礼貌的商人,她开门见山且一针见血,“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段昱时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是自傲的,哪怕眼前人和他在乎的人或许存在亲密关系,但也不足以让他走到主动解释的路上。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他说得简短,语气却郑重。
秦懿和他对视数秒,率先转身离开。
明知道那里就是风口,却还是愿意赌上性命,只为看一抹月,抚一寸雪。她拦不住,也不想拦。既然月肯融,雪愿消,两个人哪怕互相折磨也要握紧彼此,那几句讽刺或劝慰,又能造成什么痛痒?
她不是圣母,普渡众生的同时还要照拂身边人。人各有命,如果这是缘,她替芙提认了。
段昱时是什么样的人,秦懿不清楚。但他拥有言出必行的能力,得到他的答复,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芙提是门边的交谈声吵醒的,朦胧睡眼缓缓地张开,只能看见个模糊高挑的背影。
“病人刚睡下没多久……最近情况都比较稳定,身体上问题并不是很大……”
等主治医生将芙提最近的状态陈述了一遍,段昱时才颔首握手,目送人离开。
一转头便对上了那双乌黑莹润的双眸,手中那束漂亮娇艳的玫瑰也无处可藏起来。
“醒了?”
段昱时迈步向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芙提的眼睛却只盯着那捧花束不放。
他顺势将花捧到她面前,耳边隐约响起护士的话,开玩笑道,“我觉得很好看,也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刚刚拿过来的时候护士还小声嘀咕说,哪有人探病送玫瑰花的。”
“才没有。”
芙提伸手去接。
沾着点点水珠的伦敦眼盛开得庞大且绚烂,橘粉色调的花瓣中间缀着绿色花蕊,花型圆润且饱满,娇艳欲滴的模样,实着看着悦目。
在这几天一众的寡淡色调里,一抹浓墨重彩的颜色晕开来,芙提的心情也跟着放晴起来。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将脸蛋微微埋进花朵之中,香味扑了满鼻。她在这有些违和的浪漫里,小声道:“谢谢。”
“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没有。”她说,“我正打算起来找点事情做。”
想到这个,芙提没忍住问:“我的戏份是不是落下很多啊?”
“还好。”
段昱时实话实说,“只是比起让你带着后遗症去演戏,我更愿意砸多点钱。”
“医生说……”
“我不是指这个。”
他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芙提一愣。
她实在太迟钝,忘记了刚才医生才毫无保留地向他告知。
“芙提。”他的眼睛还是染上了愧疚,“可能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钟哲鸣私生粉的事情事发突然且毫无征兆,虽然偶然,但我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就将你牵到暴烈的阳光下,并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够保护好你,对不起。”
即便没有爱情,他作为培育种子的园丁,没能呵护好自己的幼苗,也是失职。
男人不再居高临下地站立在一侧,而是缓缓蹲下来,几乎要跪地的姿态,双手将她的拳心收拢。
段昱时埋头在他们肢体交集的部分,眉心划过手指骨节,有些荒唐的冰凉。
午后的阳光很温和,晒进来也不会让人觉得闷热刺眼。空气加湿器运作的声音成了寂静房间里唯一的声响,淡淡晕开的花香提醒着芙提,这不是梦境。
他没哭,只是她依旧看到那塌陷的一角。
像他五官之中,从山根到鼻梁连接起来的那个完美角度,锋利下陷,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偷偷把微博下回来了。”芙提没挣扎,任他握着,轻声说,“他们说的话和你们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审下周开庭,当事人的亲属跪在影视城门口请求原谅,字字句句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坐牢。
娱记录视频的时候也偏爱段昱时的模样,那张不怒自威又冷漠疏离的俊脸,在面对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中年人和舆论的压力下,也丝毫不肯退让。他开口的时候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那铿锵有力的“追究到底”让人难以忘怀。
“你已经帮我报仇了,不是吗?”
芙提善良,却不是傻子。既然已经对她造成了伤害,那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理所应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对等,并不是你付出了就有收获,或者道歉了就能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