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郡治所味县郊外。
旌旗猎猎,战戟成林。
刘瑶端坐在一匹高大的青骢战马上,精钢重甲抖擞着百般威风,腰中宝剑放射出万道锐气。
身后披着的锦织绣纹赤红大氅,更让他看起来英姿赫赫,霸气凛人。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好钢,就要用在刀鞘上。
这一番精心装扮,就是为了让旁人不敢轻视。
皇家威仪自应如此。
“好个安定王!”马忠见此气派景象,不由得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
刘瑶在高桥马鞍上同样看到了马忠等人,随即向前扬出马鞭。
“众军齐进!”冯延接到指示,将手中红色小旗高高举起。
“刷!”
军卒们同时将手中武器扛在右肩,动作统一而整齐。
一千多人发出声响,马忠却仿佛只听到了一个碰撞声。
随后,“夸!夸!夸!”的步伐气势宏伟般向众建宁官吏们走来。
先不用说这支南征军战斗力如何,就光看这纪律严明、举止统一的军容,非一般统帅能够做到。
“练兵能练到如此境界,这安定王绝非等闲之辈。”马忠由衷感慨。
“光凭几个举动和步态就能看出练兵效果?”旁边一个干瘦中年官员摇了摇头,“只怕是一群花架子罢了。”
“文然,你没打过仗,不懂也是正常。”马忠朝那群秩序井然的军卒一指,“上了战场,能做到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部曲,就是百战百胜之兵。”
这个字文然的干瘦官员姓杨名戏,乃是马忠的副都督,同时还兼任建宁郡的太守。
怕杨戏不懂,马忠又继续解释:“沙场混乱,两军相争时能保持阵法稳定极为重要。而这扛戟、步行等看似寻常举动,背后却能显示出极强的军纪。《孙子》曰‘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便是这个道理。”
杨戏这才恍然大悟,也跟着频频点头。
看到如此严整的部曲,马忠开始相信越巂的战绩真是刘瑶所为,心中不敢再小觑对方。
那些蛮族部落他再熟悉不过,遇到刘瑶手下这种铁军,哪有不投降的道理?
见南征大军走向城门,马忠连忙带领杨戏等建宁郡官吏,以及孟、爨、毛等大姓们趋步前来拜见。
“殿下驾临建宁,真乃阖郡官民之幸!”马忠亲自替刘瑶牵过战马,扶对方下来。
“德信兄客气了。”刘瑶拉过马忠马德信的手臂,显得格外亲近。
“前日成都传来朝廷旨意,因平叛越巂之功,加我为安南将军,进封彭乡亭侯。”马忠细长的眼睛直接眯成一条缝:“这可都是沾了殿下的光。”
因为张嶷名义上还是马忠的部下,季汉朝堂在权衡利弊后,决定也给马忠加官进爵。
一顿客套之后。
刘瑶被众星捧月般拥到酒席之间,在最尊贵的席位坐好。
仆僮纷纷捧上滤好的美酒,准备依次将酒盏斟满。
这时代的酒乃是用糯米、黄米或者小米酿成,工艺与后世的黄酒类似,酒精度数并不算高。
但捧到众人面前,仍有淡淡清香飘溢出来。
冯延是个好饮之人,一闻便知这酒乃是上等佳酿。
可就在仆僮正要给刘瑶斟酒之时,马忠忽然伸手阻拦:“慢!”
那仆僮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种劣酒怎能拿给王者饮用?吾宅之中还有坛酃酒,快去取来。”
马忠朝那仆僮使了个眼色,催其速行。
仆僮面露为难,脚下并没有动作。
“怎么还不去?”马忠似有愠色。
仆僮瞧了瞧周围宾客,躬身附到主人耳旁:“那酒好不容易才从东吴购来,如今只剩半坛……”
酃酒以荆南酃湖之水酿造,乃是当世名酒之首。
季汉丢了荆州后,酃酒便只能从东吴少量购买。
马忠又常年身处南中,这酒就显得弥足珍贵。
仆僮记得,主人每次都只舍得饮上一小盏。这坛酒从去年夏初运来,到如今才喝了一半。
它在主人眼里,比什么宝贝都重要。
“少要啰嗦,快快拿来!”马忠有些不悦,暗道就算一整坛酃酒都配不上眼前这位贵客。
刘瑶却摆手一笑:“德信兄,就别折腾下人了,若要痛快畅饮,我这里倒是有几坛好酒。”
马忠尴尬一笑,暗叹刘瑶不懂酒的价值。
在这南中,什么好酒能比得上自己私藏的酃酒美妙?
待会儿仆僮取来酃酒,两种酒再一比较,岂不让这位安定王很没面子?
马忠正想寻个借口推脱,继续让仆僮取那酃酒过来,却见刘瑶一扬手,麾下士卒便齐齐挑上来十二个酒坛。
打开一瞧,里面的酒水并非是寻常米酒的黄色或绿色,而是如鲜血般殷红诱人。
倒入酒盏后,酒液宛如晶莹饱满的宝石,独特的芬芳香气更让在场所有人未饮先醉。
“这,这竟然是葡萄酒?”马忠大为诧异。
如果说从荆州不远千里运来的酃酒难得可贵,那万里之外的西域才有的葡萄酒,在此地简直就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这种葡萄酒,当世之时,唯有皇族或三公及以上的重臣才有机会品尝到。
就连马忠,也只是听人描述过此酒的模样和味道,并未有机会见到实物。
据说伪帝曹丕就酷爱葡萄酒,还认为其“甘于麴蘖,善醉而易醒”。
如今见刘瑶直接拿出十二坛来,马忠怎能不大受震惊?
刘瑶让军卒给众人斟上葡萄酒,然后晃动数下酒盏,再放在唇边细细品味。
马忠等人也学着样子,慢慢品尝这葡萄美酒的味道。
酒液入喉后口感圆润柔和,一股葡萄独有的浓郁果香直上鼻腔,舌尖上仿佛绽放开一朵鲜花,令人沉浸其中陶醉不已。
“好酒!果真是好酒!”马忠大呼过瘾,这葡萄酒的滋味虽未必胜过酃酒,却也是各有千秋。
而且如此珍贵佳酿,比之酃酒更为难得,让人爱不释手。
本以为不懂酒的是刘瑶这个年轻人,谁知真正的外行竟是马忠自己。
马忠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由于羞愧还是这葡萄美酒带来的微醺。
“殿下,这些葡萄酒从成都跟随大军南下,想必路上定然储存不易吧?”
马忠以为这酒乃是刘瑶从成都西域商人处购得,再一路带到南中,便感慨随大军颠簸行进,这酒的滋味竟没有半点儿损坏。
“成都?”刘瑶摆了摆手,“这葡萄酒是我路过朱提郡时才酿造的,今日不过刚刚酿好而已。”
“什么?朱提郡?”马忠彻底惊掉下巴,“这怎么可能?”
按理说,葡萄酒只有西域才有,也只有那里的胡人会酿造。
刘瑶怎能从朱提郡就把酒给酿了出来?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没错,”刘瑶微微颔首,“我见朱提郡群山之中有种野葡萄,最适合用来酿酒。”
“难道殿下还懂葡萄酿酒之法?”马忠更觉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