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简单的大气压原理,刘瑶就把个蛮族勇士忽悠得甘心投降。
魏矢口中的那个“不亚孔明”的耆老让他很感兴趣。
南征大军在卑水县便开始连日休整,为之后翻越崇山峻岭做好准备。
下一个目标就是魏狼的大本营邛都,从卑水到邛都之间尽是陡峭山路,少有之前平坦的河谷洼地可以走。
十五年前,诸葛亮南征时,也曾在卑水这个地方停留许久。
当初,作为主力的西路军对付的就是越巂郡蛮王高定。
丞相原本为避免汉军攀爬山路,耗时费力,就打算将蛮族乱军全部吸引到卑水县附近,再伺机展开大对决。
张嶷此刻遇到的,虽不是蛮王高定那样的悍敌,也无须吸引对方到开阔地带决战,但为了让大部队平安穿越大山,他仍然制定了详细的行军计划。
刘瑶带来的舆图,清晰描绘出附近几座山岭的名称和位置,从卑水到邛都,只有一条崎岖山路可走。
若魏狼再像马湖那样设下伏兵,汉军肯定难以应付。
于是,张嶷一口气派出数十名斥候,反复侦查行军山路周边的情况。
而趁汉军停留的功夫,从邛都方向,一位身穿灰布长袍,上面绣满彩色补丁的老者,正带着两名随从往卑水县赶来。
斥候轻易发现了这名老者,并按老者的声明,将其以使者的身份绑回卑水县汉军大营。
刘瑶和张嶷听说有使者来到,立刻在中军大营予以接待。
“足下可是安定王?”老者见到刘瑶,孤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他的汉话讲得相当标准,比魏矢那半吊子口音强得多。
“你是何人?”刘瑶虽对老者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仍出口问道。
“老夫乃是北徼捉马部落中的耆老,受渠帅魏狼所托,来与汉军统帅商谈战事。”
不亚孔明的人来了!
刘瑶窃喜,伸手解开老者身缚的绳子,请其坐下:“耆老有何指教?”
耆老见受到如此礼遇,心中十分满意。
他昂起皓首,直接开门见山:“我夷人与大汉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殿下劳师征远讨伐我们,所为何故?”
没等刘瑶接话,耆老慷慨激昂道:“汉军虽强,未必能降服我们夷人。”
“汉有三败,吾有三胜。”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汉军远征乃疲惫之师,吾夷人久居越巂,胜在熟悉地势,足以以逸待劳。”
“其二,越巂之地,汉人少而夷人多。汉军就算能败我数次,我亦可反叛更多。”
“其三,汉有强敌在外,若精锐之师久陷于蛮荒,必遭曹魏趁虚而入,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耆老这三胜三败之论,乃是一路上精心准备许久,遍查《夷经》典籍,反复斟酌才总结出来的说辞。
一番语罢,耆老冷冷望向刘瑶、张嶷以及其他汉军将士,神色愈发骄傲起来。
默默看完对方装逼,刘瑶故作茫然道:“讨伐?谁说本王是来讨伐你们的?”
此话一出,让耆老之前那通老拳,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不是讨伐?”耆老的眼神直接愣住了,“那汉军兴师动众来越巂郡何干?”
“我是来了解你们的实际困难的。”刘瑶上前紧紧握住耆老的双手,“作为大汉子民,你们频繁作乱,必然是有自己的诉求,当今天子乃圣明之主,特派我来帮助你们。”
“帮,帮助我们?”耆老一头雾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按照他的计划,这“三胜三败论”一出,要不就直接让刘瑶认清事实,哑口无言,悻悻退兵。
要不就等他出口反驳,自己再见招拆招,引出下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辩论。
可没想到对方竟不接自己的话茬,反倒从胜、败这两个选择之间宛如泥鳅般钻了出来,另辟一条蹊径。
既然都是大汉子民,既然不是来讨伐而是来帮助夷人的,那还打什么打?
还分什么谁胜谁败?
张嶷在旁拼命憋笑,似乎察觉到了刘瑶的用意。
“不,不,不!”
耆老否认三连:“我们夷人可不是大汉子民,殿下休要混淆是非。”
“怎么不是?”刘瑶拍了拍耆老的肩头,“你们夷人乃是古蜀人与百濮的后裔,既然根在古蜀人,那咱们同样都是黄帝苗裔。”
“黄帝苗裔?这怎么可能?”耆老觉得汉夷语言不通,习俗各异,怎会是同一祖先的后代?
刘瑶没有直接回答,竟自顾自负手高歌起来: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耆老乃是部落里最有文化的长者,平日素爱诗文。
他见刘瑶词藻华美、文采斐然,不仅出口成章,还能将古蜀历史娓娓道来。
不觉间,他对这个敌对势力的皇子产生了一丝好感。
张嶷略懂诗文,见刘瑶这数句诗气势宏伟,悲怆中夹杂着几分壮烈,不由暗忖:
安定王这诗,虽明显只有前半首,却不亚于曹阿瞒的《观沧海》。
果然,天才在什么事上都能干得优秀。
他曾参与指挥过栈道的修理,能切身体会到“天梯石栈相钩连”的艰难,对这几句诗体会更深。
六句歌罢,刘瑶缓缓解释:“这蚕丛便是古蜀国的开国之君,亦是轩辕黄帝与嫘祖之子。耆老是北徼捉马最有智慧之人,难道连这个都忘了吗?”
“这……”耆老刚想说不认识什么蚕丛,但刘瑶一顶“最有智慧之人”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也不好辩驳。
“既然大家都是轩辕黄帝的子孙,又何来汉夷之别?”刘瑶摊开双手,“你我本是一家,不过苦于道路险阻,这才彼此多年不通,想不到如今竟骨肉相残。”
“不对!”耆老“就算汉夷是同一个先祖,那也未必就能和睦相处。你们与魏吴还都是同族呢,如今不也各立社稷?”
“不然,”刘瑶挥了挥手,“那两家都是叛贼,天下早晚要重归大汉一统。”
刘瑶没给耆老继续发问的机会,用柔和的语气夺过话题:
“尔等越巂百姓曾与诸葛丞相共盟誓言,永不叛汉,如今自毁约定,究竟是遇到什么困难?”
“困难?我们当然有困难,不然谁会造反?”耆老想到此处,开始倒起苦水。
“每年朝廷都要我们进贡金银、铁石、耕牛还有盐巴,这都是我们几个部落费尽辛苦才得到的宝物,凭什么白白送给朝廷?
还有,你们经常到各部落征兵,谁又愿意把自家子弟送到北方的战场上去?”
刘瑶点了点头,他曾经分析过蛮族造反的原因,果然问题还是出在人和物上。
因为缺乏管理,朝廷无法在蛮夷手里直接征税,只能每年让他们进贡一定物资,算作另一种形式的“税”。
蛮夷不受朝廷管理,又无须朝廷保护。
在只履行义务而不享受权利的情况下,自然不愿进贡。
在蛮夷眼中,这种纳贡行为简直就是明抢。
“好,本王答应你们,从今往后,越巂百姓便无须纳贡。”
刘瑶这番话,彻底将耆老震惊住了。
不用纳贡?还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