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刘瑶对自己抄的这首杜甫七律《蜀相》并不太满意。
前两句的原文是“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可如今身处定军山,并不在锦官城成都,他只能改为“定军山下柏森森”。
反正都有柏树,也不算胡编乱造。
可下一句“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彻底难住了他。
原诗里,杜甫是春天来到成都武侯祠祭拜。
而如今正值深秋,哪来的碧草?
又哪来的春色?
刘瑶只好为了应景,改成了“苇草”和“秋色”。
至于黄鹂鸟的啼叫声,那就更没有了。
只有到了春天这个万物复苏、动物交配的季节,黄鹂才会为了求偶而欢快歌鸣。
而在秋天啼叫,唯一让刘瑶看到的,只有林中哀鸣的鹧鸪。
前两句被刘瑶无奈改写,便没了杜诗圣的味道,质量大大下降。
好在《蜀相》这首诗的重点在于后两句。
尤其是最后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才是引发季汉群臣共鸣,激荡大家心神的天成佳句。
仅仅这后两句,便足以让刘瑶的文名传遍整个汉中,乃至名扬于天下。
不出五日,就连汉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肆里,人们都会在酒酣兴起之时,吟诵这首刘瑶的《祭葛相》。
酒肆之中,店伙计将一碗糯米发酵而成的水酒递到一位风尘仆仆的男人面前。
这男人一身白麻布衣,手腕上却戴着个闪闪发亮的金镯子。
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商贾身份。
“不是吧?就拿这样的破酒来糊弄我?”那男人瞥了眼面前的糯米酒,一声冷哼从鼻孔里发出。
“尊驾勿怪。”店伙被挑理,脸上却堆满笑容,“好酒不还得等着尊驾给送来嘛。”
寻常酒肆所卖的水酒,都是自家所酿。
可这家酒肆的酒,却还要等着男人给送过来。
此言一出,周围酒客的注意力全都被男人吸引。
有聪明的,立刻想到这男人的身份,以及他所送来的佳酿是何物。
一个中年客人大声招呼:“店里是来葡萄酒了么?快给我上一盏来!”
“葡萄酒?我也要,我也要!”
“俺也一样,快来三盏给俺痛快痛快!”
见群情激昂,店伙计连忙四处陪笑,伸出一根手指:“我家酒肆还是老规矩,葡萄酒每日只卖十盏,每位客人限购一盏,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众人听罢,全都摇头叹息,似乎对不能痛饮此等佳酿而心有不甘。
那位敢要三盏的酒客一听,顿时不干了。
“老子有的是钱,为何不卖我三盏?区区一盏怎么够喝?”
说罢,这大汉直接拍出一叠铜钱。
他是汉军之中的一名什长,如今正在轮休期间。
“不是钱的事情。”店伙连忙解释,“葡萄酒是从南中千里迢迢运来的,整个汉中郡一个月不过才供给百桶而已。
小店按照配额,只能分到区区五桶,若不省着点儿卖,怕是诸位到时候想喝都喝不到了。”
“这位兄台,足下便是贩酒的商贾吧?”这时,一位敦厚长者来到白衣男子身边,“为何不每次多贩一些?我汉中之民富庶者不在少数,还怕买不起你的酒么?”
没等白衣男子回话,店伙计连忙替他回答:“这葡萄酒乃是朝廷专营,每年葡萄丰收时才能产出一批。
除了南中外,全国有十几个郡要来分,谁不想多分一些?咱们能有得喝就不错啦。”
“嘿嘿,那倒未必。”白衣男子扬了扬眉毛,“近来,安定王殿下设计了一种温室,使得葡萄在冬季也能再长一茬。”
他将身子探向众人:“如此一来,咱们每年就能收获两次葡萄,也就能酿造更多的葡萄酒来。”
“温室?那是什么?”店伙计听说每年能收获两次葡萄,不由得眼前一亮,但脑子却被“温室”这个词给搞迷糊了。
“这个老夫倒是听说过。”敦厚长者捋了捋胡须,好为人师起来,“听说孝元皇帝时,朝廷曾于冬天的太官园里种植葱韭菜菇,靠得就是这温室生蔬的方法。”
“温室生蔬?”周围人很少听说过冬天种菜的方法,全都围过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敦厚长者继续讲解:“孝元皇帝让人在菜蔬上方盖上一间大屋,屋内昼夜燃起温火,那些菜蔬感受到了温气,便能如夏秋之时那般茁壮生长。”
“没错。”白衣男子显得十分得意,“安定王殿下派人在犍为、江阳和蜀郡的临邛建了好几十间温室,能够在冬季生产出不少葡萄。”
“为何选这三个地方?”有人不解,“在咱们汉中建几间多好?”
“这你就不懂了。”白衣男子扬起下巴,仿佛成了这间酒肆里最有学问的人,“因为那三个地方都有火井。”
“火井?”有的酒客去过犍为,“莫非是那煮盐的火井?”
“没错。”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源源不断的井中之火将水烧热,再顺着弯弯曲曲的陶管流遍整个温室,既能产生大量温气又不耗费丝毫人力物力。”
“居然能想出这等办法,安定王真乃神人也!”
“一年能产两茬葡萄,就能酿两次葡萄酒,安定王这方法既利国又利民呐!”
酒肆里,众人交口称赞。
他们都是葡萄酒的狂热拥趸,听说今后各郡的配额能大大提高,自然是发自肺腑感谢刘瑶。
居住在大司马府上的刘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随意画了几张温室建造的图纸,便给季汉酒徒们带来这么大的福祉,也为朝廷增添了不少贩酒的收入。
又是双赢。
“在下这次运来了双份的葡萄酒,今日大家每人可以买两盏!”白衣男子登高一呼,引得众酒客连连叫好。
“乐哉!妙哉!”
“万岁!万岁!”
……
白衣男子此刻宛如神明一般,尽情享受着店主人和酒客们的赞美。
可就在这时,酒肆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一个古铜皮肤、身姿矫健的少女闯了进来。
她张望了几眼,径直来到白衣男子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父亲果然在这里,快随我去见殿下。”
“殿下?阿奴,殿下召我何事?”白衣男子申庸一听这话,立刻从全场最靓的仔变成了乖宝宝。
“女儿怎知?你快随我去便是。”阿奴也不废话,发挥蛮族女子特有的气势,直接将申庸拽走。
“哎哎,轻点儿……”申庸反倒力气还没有女儿大,走得极为狼狈。
众酒客见相貌白皙的申庸竟有个这种肤色的女儿,无不大感意外。
“这,这不会是他跟蛮女所生的吧?”一名酒客从南中而来,似乎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