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远房表哥家的？表弟家的？

自打公主进府，倪大娘子本想端端婆婆的款，只可惜骨头没有那么硬，见到公主还是忍不住要行礼问安。

公主倒是个很客气的人，总是说在自家里不需要每日问安，大家平常相处就好。

府里派去给徐翰林送帖子的小厮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徐翰林上个月便过世了。

原来还在林府教书的时候，徐翰林就悄悄去看过郎中，郎中说徐翰林的虚症已经药石无救，只怕是没有几天了。

为了不拖累林家，这才匆匆离开，返回乡里。

因为徐翰林两袖清风，颇为正派，所以乡下不过是薄田两亩，茅屋三间罢了。

上个月虚症加重，不幸离世。因为徐翰林早年丧子，丧仪还是村里人花了五两银子操办的。

逝世前留下遗言，若林府哥儿们中了举，一定去他坟前告知他。

小厮回禀说辉哥儿的那封信给了临终的徐翰林莫大的安慰，卧床时，胸前一直贴身放着那封信，如今徐翰林走了，这封信也跟着翰林入了土。

辉哥儿没说什么话，默默听完，便回了书房，下人只道是辉哥儿今天抄写了两遍孝经。

林老夫人闻言，默默流泪，说拨一百两丧葬费，让小厮带去徐翰林家乡，好好修坟，剩余的交给乡亲，请他们妥为照看。

待到四月，因明哥儿受了驸马都尉的官职，再安排为主簿便不再合适，于是尚书张大人便把明哥儿提拔为吏部负责考绩的员外郎。

每年四月，都是新任官员集中到任的时间。明哥儿和辉哥儿也奔赴各自衙门报到上任去了。

同样报到的还有老家来的一位亲戚。

这一日，林府门房通报，只说是有位至亲要来拜见林威。

林威于正堂接见，见来人虽衣着不俗，却言行鄙陋，不似是林家的亲戚。

“敢问大娘子是我哪家的亲戚？”林威试探着问道。

那村妇一屁股坐在堂下，先是抓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叫嚷着再来一盏。

听到林威在问话，这才用浓厚的莱州口音回道：“大老爷许久都不回乡里了，自然贵人多忘事，大老爷可还记得松哥儿？”

林威努力在脑中回想着这位松哥儿，无奈思来想去都没个下文，只好客气的问道：“还请大娘子赐教。”

那村妇又饮了一整盏茶，遂大声说道：“也不怪大老爷忘事，就是你嫡亲外甥女如姐儿的儿子，松哥儿！”说罢，爽朗的笑起来，这一笑满头的珠宝大钗跟着抖动，很是晃眼。

“我嫡亲外甥女，可我记得我大哥哥家里的姐儿还未出阁，我又没有弟弟，这嫡亲的外甥女从何而来啊？”林威更加不解。

村妇放下茶盏，说了句：“真是好茶器。”然后转头对着林威笑道：“就是大老爷同宗村东头老林家的姐儿，诨名叫林大嘴的。”

林威努力回想着这位林大嘴，最终在脑子的犄角旮旯找到了那位林大嘴的蛛丝马迹。

原来那林大嘴的父亲原是林威父亲的堂弟，属于五服内的亲戚。早些年这林大嘴便经常与林府往来，说的一口好青词，林老夫人念在亲戚的份上，还给了一百两银子打发他们去做个小买卖。只听说后来得了个姐儿，嫁给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孙姓富商，之后便就断了联系。

论老理儿，他的女儿是该叫外甥女的。

既然想起了，又是一门子亲戚，林威马上笑着问道：“大娘子可是我那兄弟的夫人？”

村妇咧嘴笑了笑，把嘴里吃着的糕饼努力咽了咽，又拿茶水顺了顺，这才回道：“大老爷看错了，我是松哥儿的祖母，你嫡亲外甥女儿的婆母，孙氏。”

林威差点一口老茶喷出，苦笑着问道：“孙大娘子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吧。”

孙氏把满手的油往缎面褙子上一蹭，说道：“大老爷，说句不该说的，你家外甥女儿我们家伺候不了了，如今老妇我是来请大老爷做主，看看怎么办吧。”

林威哭笑不得，原本与林大嘴家不过是泛泛之交，看在亲属的份上，多有接济，如今就算是要讨要说法，也应该是去找林大嘴，跟林威有何关系？

于是，林威淡淡的说道：“大娘子应该去找我那兄弟林大嘴说项，而不该找我才是。”

“怎么不是？大老爷还不知道吧，林大嘴去年就过身了，死之前亲口说的，有什么事，就去京里找他的大哥哥，叫林威的，说大老爷不会不顾及亲戚关系，放任不管的。老妇我这才千里迢迢走到门上来。”村妇两眼一瞪，大声说道。

门外的丫鬟见情形不对，忙赶去悦祥轩。

“这。。。这是何道理，我只是与林大嘴是五服里的亲戚，可两家也没有多么亲厚的故交，如何做的了人家的主。这岂不是荒唐！”林威有些尴尬的说道。

“大老爷可不能不管，如今我听乡里乡亲说的大老爷在京中任职，管的是一州的物什。老妇一进这府门便知道大老爷是做大官的。来的时候又打听到我那。。。论理应该是侄子，我又听说我那贤侄娶了当朝公主，成了驸马，这便是我等亲戚的荣耀光彩不是？”孙氏笑着说道。

“如今，大娘子到底有何事要商议，且说来听听，我只说若我能做的，看在我那死去的兄弟的份上，我愿意一帮。”林威冷冷地说道。

“能帮！能帮！”孙氏一听，一屁股坐回去说道。

“这不是大老爷的外甥女嫁到我们家也有三年了，要说呢，伺候丈夫，孝敬婆母，做的都马马虎虎。老妇我是念在她是你们大户人家出来的姐儿，也是多番忍让，可如今生了哥儿出来，这身子可就大不如前了。老妇忖度着这夫妇之道，阴阳相合，如今儿媳妇身子大不如前，在伺候丈夫上难免困难，老妇为了她好，这才讨了两房妾室进来，这也是为孙家绵延子嗣不是？可如今，我是不怎么管家的，大老爷这嫡亲外甥女把家管的是穷困潦倒，现如今连正经的餐食都没有了。我孙家大把的银钱给她，也不知她用去了哪里。考虑到我们老孙家的后嗣，我让儿子再纳妾，可媳妇儿非不肯。现下老妇说几句，还跟我顶嘴，老妇实在无奈，这才来到大老爷府上，请大老爷代替我那亲家，看怎么处置才好。”孙氏边说，那嘴里的沫子更是乱跑，不多时，她面前的茶几便湿了一片。

林威皱了皱眉头，他是最烦处理这种宅内妯娌事儿的，一时也没了主意。

“威儿，听说老家来亲戚了？”林老夫人如甘霖般及时出现。

林威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起身把林老夫人迎进正堂。孙氏见一位朴素却很有气场的老太太进门，便知这肯定是林威的母亲，便福了福，问了安。

林老夫人坐定，上下打量了几番孙氏。笑着说道：“大娘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如今这后宅的事儿岂是爷们儿们能做主的事儿，还得是我们这些老的，来理理清楚，老爷前厅还有公务，在等着你呢。”林老夫人给了台阶。

林威大喜，顺着林老夫人的话便说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前厅还有公务，这就去处理，大娘子稍坐，有什么，与我母亲说也是一样。”说罢赶紧转身离开了正堂。

林老夫人笑了笑，对着孙氏说道：“大娘子此来，就为的是纳妾的事儿？”

孙氏马上笑着答道：“也不都是，老太太，主要是我这儿媳妇太不懂得管家，现下这家里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说罢尴尬的莞尔一笑。

林老夫人并不顺着，顿了顿说道：“如今看大娘子这番打扮，家中不似缺衣少食的人户，我怎么听说大嘴就这么一个女儿，把全副身家都给了女儿做嫁妆，虽说不是多富贵，可也算是莱州府数得着的富户了。这么多的嫁妆，难道都填不平孙家的窟窿？”

孙氏慌忙回道：“老太太，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孙家也是莱州府的大户，老太太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也是家底丰厚，不缺衣少穿的。”

林老夫人用茶碗盖来回拨动茶叶，淡淡的说道：“既然是两家富户联姻，这日子应该过的越来越好才是，大娘子怎的跑到我们这外人府上叫穷呢？”

孙氏跳起来，冲到林老夫人面前，刘妈妈马上挡住，孙氏大声说道：“老太太把我想成来打秋风的吧，我们也是富贵人家，只是你家女子不懂持家，不敬婆母，她又是个没爹的，这才找了大老爷来做主。”

林老夫人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孙氏立即收了精神，慢慢坐了回去。

“我敬你是大嘴家的亲家，叫你一声大娘子，若你再如此不知深浅，休怪我送客不留情。”林老夫人严肃的说道。

孙氏悻悻的说道：“老太太好没有道理，发的什么脾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林老夫人并不理会，吩咐刘妈妈道：“刘妈妈，去安排府里的小厮跑一趟莱州府，请一干人等过府一叙，记住，挑个机灵点的。”刘妈妈点头。

林老夫人转头跟孙氏说道：“大娘子远道来的，就先在这府里住下，有什么话，也等相关人等到齐再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刘妈妈说。”

孙氏听罢，喜上眉梢，忙起身福了福说道：“还得是老太太，那我就先住下，叨扰几日。这位是刘妈妈吧，劳你带我去住下，这一路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确实不得劲，若方便，再请刘妈妈安排个丫头来给我捶捶背、捏捏腿，也好让我爽快爽快。”

刘妈妈看了一眼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微微点头。

“孙大娘子，跟我来吧。”刘妈妈说道。

入夜，林威来给林老夫人请安。

“母亲怎能让那个腌臢泼妇住下，让公主见到，岂不认为我等都是粗鄙之人！”林威颇有不满。

林老夫人看了看林威，把手里的书卷放下，淡淡的说道：“那老爷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把她赶出去？让她满盛京吵嚷着说你林家对她不住，教养出来的孩子没有规矩，不守妇道？到那时，我们的嫡亲哥儿、姐儿们怎么办？未来还怎么定亲？”

林威被这几句呛住，细想一番，的确如此。如此腌臢不堪的婆娘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过分，更何况是天子脚下，万一闹将到宫里。。。

林威不敢往下想了，定了定，问道：“那母亲可得看紧了，不要让这婆子撞见公主，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吃罪不起。”

林老夫人笑笑说道：“老爷真当我是痴傻的，这些想不明白？我已经安排刘妈妈把她安排在别院了，平日里又安排了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伺候，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她乱走，若她真想出门，也得有我们的人跟着。”

“母亲安排的极妥，可这样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林威说道。

“我已经着人去莱州府把人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分说清楚，再把耆老叫来，这事不能跟我们沾上半点关系。”林老夫人沉声道。

“还是母亲思虑周全，既如此就听母亲的。”林威说罢，请了安，离了悦祥轩。

辉哥儿从衙门回府，刚好来请安，林老夫人一五一十把这事跟辉哥儿提了。

“辉哥儿以为如何？”林老夫人笑着问道。

辉哥儿笑笑不语，林老夫人点了一下辉哥儿的脑门，两祖孙相视一笑。

孙氏在林府住的倒是很惬意，每日三餐吃得又好，一个丫头贴身伺候；虽说只伺候了二十几日，可听那丫头私底下说这孙氏手脚不干净，又喜欢使唤人，众婆子也只当个笑话听听。虽说孙氏住着，可从没让她见到公主。

林家的小厮们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快马加鞭便把孙氏儿子、儿媳，另外族里的族长一并带了来。

如今，林威在衙门，林老夫人听了回话，打发人安排这一干人等从后门进，直奔悦祥轩的正堂。

在这里筹划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