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

齐亦来到了老鼠所指的墙前，仔细一看确实能发现墙面上回荡着一层隐约的波纹，齐亦将手凑了上去，下一刻，手指穿透了墙面。

他的嘴角勾勒出了笑容，一脸兴奋地回头，对着众人道：

“真的可以进！”

众人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了强烈的喜色，不自觉舔了舔嘴，有人甚至上前了两步，可当他们半个身位领先于人群时，忽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四下张望，脚步缓缓停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相互对视，他们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犹豫与希冀。

“怎么，没人想要一起来吗？”

齐亦简单地扫视了几眼，就看出了人群里潜藏的想法。

老鼠已经强调里面的家伙更凶残也更恶劣，所以没人想去冒着个险，而根据老鼠的“请求”，只要有人进去并成功地带出了食物，是可以“大家共享”，于是乎，一个阴暗的想法在心底渐渐发酵。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冒险呢，只要其他人去了，到时候自己前去求取，甚至……抢夺一些来，又未尝不可？

反过来想，如果去冒险了，倘若九死一生后，自己真的有能力保住食物吗？

于是乎，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良久硬是没有一个人想和齐亦一起。

“好啊！那就我去。”

齐亦的视线掠过人群，看向了一脸陪笑的老鼠，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入了墙壁之内。

墙壁之内，用别有一番洞天形容都不足过，里面比预想中的要宽敞，不该说是墙壁的夹层，这更像一个完全独立的小房间。

地板上、桌上、隐约可见的凳子上，导出都铺满了各色食物，或是缺了一口或是泛起枯黄或是有虫子啃食过的痕迹。

虽不如外面的令人垂涎欲滴，但在色泽上，它们显得更真实。

位于食物中心的就是它们的主人，也是被老鼠极度忌惮的存在，再进来齐亦有简单勾勒过它的样子。

是和老鼠它们一样的怪物？

还是意外的正常人类？

——都不是。

严格意义上说，它不像一个活物。

已经泛黄了的骨头架子咯吱咯吱地移动着，泛起森森白光的骨手捏起了周身的一块面团，放到了只有上下颌的口中，喉结清晰地滚动，吞下。

咕咚——

那个面团从他的口中坠下，穿过了肋骨、脊柱，它一直下滑、一直下滑，直到穿过了整个身体，从骨头的缝隙中掉落到了地上，变成地板食物堆中的一员。

“欢迎——”

机械的声音传来了，出乎意外的是，它并非那持续进食的白骨发出，而是餐桌上、餐盘里，一颗有着完整皮囊与毛发的女人头颅正歪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女子没有身体，脖颈与餐盘连接的位置，隐隐有血色泛出。

这个场面确实勾起了齐亦的好奇，他吞了口唾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颗被放于餐盘之上的头颅。

这是怎么还能做到这样还能活着的？

齐亦想要把头颅直接拎起来，好好看看下面是怎样的一个构造，但考虑到自己来客的身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归了正题，指着这散了一地的食物，问道：

“可以将这些拿出去吗？”

他露出了自以为礼貌而又优雅的笑容，对着这颗头颅又或许是那边的白骨。

“……可以？不可以？”

头颅歪了歪似乎是在理解齐亦的意思，片刻后，她咯咯地笑了出来，笑声像是两块铁片在摩擦，

“可以拿，但拿不走。”

齐亦挑了挑眉，继续道：

“为什么？”

“因为，没有我的允许。”

她乌黑的头发一晃一晃地，似乎被齐亦的这个问题逗得更欢了，随着头颅的晃动，桌面抖动，震得那些食物噼里啪啦地落下，她边笑便补充道，

“对不起，我太饿了，实在太饿了，它们都尚且填不饱我的肚子，我又如何能‘分你一点’呢？”

她的语气中带了可怜的意味，偏偏面上的表情，却依旧笑得乐不可支，格外滑稽。

听到这句话的齐亦皱起了眉，他认真的、以科考一般的精神，再度打量了一番骷髅和这颗女人头。

——嗯……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这里的食物的总量远远大于这颗头加这个骷髅的全身！

如果不是骷髅自己没有皮肉、没有肠胃，食物全都顺着骨头的缝隙掉了下去，它们应该早就被物理意义上地“填满”了。

由此，一个更深的疑惑占据了他的脑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为什么没有胃袋（身体），这个或许是人的东西，还会想着吃啊！

“你为什么会感到饥饿？”

齐亦本就不是能憋住疑问的人，他扬了扬眉毛，直接干净利落地问了出来。

门外的怪物尚且有实体，而眼前的骷髅着实想不到需要进食的理由。

“不是我感到饥饿。”

头颅再度晃了晃，她的身旁，骷髅又机械般地拿起了一个食物，吞入腹中，又一次，食物穿过骨骼的缝隙，掉了出去。

“感到饥饿的，是它们。”

“它们，谁？”

齐亦若有所思，隐隐有了猜想。

“就是门口的那些，兽面人心？”

头颅喃喃道，她忽地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一个激灵而后猛地用头砸了一下桌面。

顿时食物满目飞扬，就连旁侧的骷髅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只是一瞬，它又恢复到了永无止境的进食中。

“不不……”

“不是兽面人心。”

头颅剧烈地摇晃着，似乎要将自己从餐盘中扯出一般，她边摇晃眉梢边高高地扬起，脸上的表情完全失去了控制而愈发癫狂，连带着这个桌子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

“是人面兽心才对啊！”

……

饿，太饿了……

“被困在这里的第19天，食物所剩无几……它们太少，而人又太多，绿油油的双眼一点点地隐秘打量着四周。”

吃……

“口水无法遏制地流下，肚子翻滚着、叫嚣着，酸水四溢弥漫，想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肉……哪里有肉？

“无声对望的几眼，便已经确定了目标，剧烈的饥饿与贪婪化作行动，他们嘶吼着扑上前，原来人与野兽无异，随手就能撕碎一切的教条与规范。”

“——顺从最本性的欲望。”

吃……

“血与肉在口中弥漫。”

吃……

“将嚼不动的白骨挨个剔出。”

吃……

“将难以处理的头颅放在了旁边。”

“并附上了最后的一缕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