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甚凑巧,林黛玉并没有单独待在碧纱橱,而是去了贾惜春的含芳阁,一同的还有贾宝玉。
倒不是说厌恶贾宝玉,几次接触下来,结合记忆中的一些红楼解读视频,他大概也清楚他为什么那么排斥仕途经济之学。
一来这些东西本就没有诗词歌赋有意思,二来便是他身边能接触到的仕途中人,给他的感觉都污浊不堪。
他发现现实与圣贤书上描绘的美好完全不符,所以产生了厌恶的极端心理。
他希望的仕途经济之道,是学子寒窗苦读,科举公平取士,为官清廉为民,满朝贤臣明君。
但他看到的仕途经济,却是护官符,官商勾结,欺男霸女,结党营私,让女子入宫为家族牺牲等。
而他口中的禄鬼国贼,甚至可能包括他的父亲贾政,只是孝道和惧怕,让他不敢将这话诉之于口。
他清楚自己无力改变,所以便避而远之,是一种逃避现实责任的心理。
而他投身官场的行为,在他眼中,自己估计也沦为了禄鬼国贼之流。
对此他没必要和贾宝玉解释,因为清楚说服不了对方,同时他也不需要贾宝玉喜欢他,双方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状态。
含芳阁内,林黛玉正和贾惜春下棋,贾宝玉旁观。
在入画领他入内后,四人相见,果然贾宝玉看向他的眼神,不复之前热情,其中还带着一丝痛惜。
“兄长。”
“李哥哥。”
“李……兄弟,听说你当了南城指挥使?”
眉头微挑,隐蔽瞄了眼林黛玉,后者回了他一个不关她事的小眼神。
他自问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大方方承认道:“是的,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再过几日,我要出京公干,最迟可能赶在冬季来临前回来。”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震惊之下,贾宝玉忘了先前要说的话,脱口而出道:“这么久?”
“事不由人,最快也是入秋后才能回来。”
贾宝玉闻言,脸上表情变得纠结,带着担忧道:“何苦去沾染那些俗事,清清白白的人儿,陷入污泥之中。”
这话听得李云神色古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随即眼角余光又瞥到林黛玉和贾惜春看向贾宝玉的眼神,都有了些微妙变化。
他可不愿临走前还闹出事来,赶忙眼神制止住最可能引发争端的林黛玉,赶忙道:“都说是事不由人了,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整日无忧无虑,做一个潇洒闲人。”
为了不让贾宝玉再说些类似的话,李云只能绕着圈子晃点他一下,让他以为自己是被迫卷入他口中的“污泥”中。
果然这么一说,贾宝玉眼中痛惜之色更甚。
想到林黛玉说过,李云无父无母,收养的师父也不在了,孤苦无依,幸亏遇到林姑父,才算有了依靠。
他和自己相比,的确难以自由。
念及此,贾宝玉顿时心中有愧,语气歉意道:“是否准备妥当,缺些什么,你和我说,我给你置办。”
到底是原著中至情至性代表人物之一,也不知道如果他日后发现自己是自愿在“污泥”中越陷越深,还会不会说出这等关心之语。
“多谢贾兄弟关心,一应行李都准备妥当,公事也只是往年有过的旧例,此次离京,我不过是队伍中被捎带的一个无名小卒。”
“那便好,路上要多小心。”
李云要离京远行的事,让三人都没了玩乐的兴致,屋内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李云见状,当即看向贾惜春面前的棋盘,笑问道:“惜春妹妹精通棋艺?”
贾惜春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道:“不过闲暇打发时间,算不得精湛,李哥哥要来一局吗?”
这时李云才突然惊觉,贾惜春对他的称呼变了,也和贾探春一样叫他李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
茫然间,李云下意识瞥向了林黛玉,他直觉此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个时候不方便询问,趁贾惜春没注意,李云赶忙收回视线,先将棋盘上的黑白两子收回棋盒中。
“围棋对我来说太难了,所以我一般用它下五子棋这。”
“五子棋?”
听到有新鲜玩意儿,贾宝玉第一个凑了过来,林黛玉也投来好奇目光。
“嗯,一种入门简单,但深入钻研困难的玩法,流传于民间,所以你们不知道。”
说着李云便开始演示。
“五子棋暗含数理,横竖纵列,先连成五子者为胜,棋盘较围棋小,只有十五行列,因为先手占据优势,所以又有黑子禁手规则……这种玩法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一子定输赢,容错率极低。”
“很简单嘛,我先来。”
贾宝玉耐不住性子,率先喊上林黛玉来了一局。
她俩都是聪敏的人,但林黛玉心思更细腻些,在棋子铺满小半个棋盘后,抓住贾宝玉一个疏忽,先拔头筹。
接着李云和贾惜春来了一局,没放水的情况下,居然输了。
这让他有些挂不住脸,尴尬摸了摸鼻子,引得其余三人好一番笑。
见贾宝玉笑得欢,李云故作不满道:“她们笑也就罢了,你也输了,凭什么笑我?”
“林妹妹下棋本来就厉害,四妹妹常输她,所以我虽然也输了,但我肯定比你厉害。”
这话虽是无心笑语,却不知怎么激起了贾惜春的胜负心,当即拉着林黛玉就要一决高下。
结果两人斗了几盘,均以平局收场。
这当然是两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五子棋容易平局,若只想胜,耗费心力不见得比围棋低。
下了几局后,两女眉间肉眼可见有了一丝疲态。
都是娇小姐,也都是病人,李云见状,赶忙按住了棋盘。
“姐妹间玩乐有的是时间,今日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送送兄长。”
林黛玉起身,贾宝玉自然跟着。
贾惜春也一道送李云到门口,待见不着人影,方才眼神微黯,转身入屋。
走了没多久,林黛玉突然向贾宝玉提议:“宝玉,这五子棋玩法挺有意思的,你去告诉二姐姐和三妹妹,让她们也一起玩,你先去,我等会送了兄长就来。”
“好。”
贾宝玉不疑有他,应了声,转身就往迎春住所方向走去。
“林妹妹有话要说?”
这么明显支开人的话术,也就是林黛玉,换做旁人,贾宝玉都不会毫无察觉。
林黛玉闻言看向李云,眉宇间暗含忧色。
“兄长,你骗得了宝玉和四妹妹,可骗不了我,南城指挥使主要管辖南城事务,什么事会让你离京公干?”
林黛玉居然懂这些,这让李云有些惊奇。
“是林伯父告诉你的?”
见李云想插科打诨,林黛玉顿时有些生气道:“兄长莫管我从哪里知道。”
“都是些俗事,不值一提,回来我送你当地特产作礼物。”
眼刀子嗖嗖就插了过来,见李云还是一副不肯说的模样,林黛玉真生气了,转身就走。
“谁稀罕你的礼物。”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紫鹃见到这一幕,顿觉心疼,快步去追林黛玉,路过李云身侧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云对此只能无奈一叹,林黛玉聪敏,寻常借口根本骗不了她,与其欺骗被揭穿,引发更大的矛盾,倒不如索性不说。
可他这般想,却是看轻了林黛玉,纯纯大男子主义思想。
可惜在场唯一说得上话的紫鹃,也看不明白其中缘由,这一别,注定林黛玉要伤心怄气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