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北方的朦胧细雨,就算雨丝再细,水雾再薄,也似乎没有江南烟雨的味道。
李云撑着油纸伞,独自漫步在大街小巷,闲观南城雨景。
水作坊落成了,就在南城苦水井最多的西北区,周边一圈民宅,都被李云买了下来,建成隔离带,并安排众多护卫看守。
他怜惜这个时代的百姓苦,但他也清楚不加以规范,这些百姓会做出许多让他怒急攻心的事。
水作坊建成后,偷水,偷原料,偷方子都是小事。
关键还抓到一起投泻药,于是水作坊安保力量立刻上升了一个台阶。
那个投泻药的工人,他也没有姑息,直接扭送去了顺天府衙门,重判。
经此一事后,水作坊就安定了许多,平稳开始不断盈利。
只不过预计的每日万两销售额,锐减到了两千两不到。
好在方子分享出去,每一份都签订了商约,并且不单单是和他,而是和杨延武五人一起签订。
在神京城地面上,无人敢为了这点利益,公然对抗五家实权将门。
当然必要的防范措施也要有,邹永维五家都安排了干吏入驻这些水作坊执行监督权力。
如此拢共估算各水作坊产能,一日大概能有一千五百多两的纯利润。
他占两成,一月就是九千两左右的收益。
于他个人所处的职位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但对永宁帝而言,那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所以这段时间,永宁帝一直在和户部斗法,争取外省水作坊的利益。
当然这些事就和他这个小人物没关系了。
如今神京城中,除了他的水作坊外,速度最快的后日就能正式投产,分别在东城和北城,因为东城多官宅,北城多富绅。
之所以没有多勋贵的西城。
是因为大部分勋贵平日就买甜水用,甜水昂贵的同时,也能彰显他们贵族身份。
如果水作坊的水价高还好,,但现在只比苦水贵一些,许多百姓都吃得起,他们就不愿意用了。
荣宁二府便是其中之一。
对此李云不置可否,该败落的,不会因为减少一些开销就能继续存续。
前方道路边上,几个孩童双手顶在脑门上遮雨,蹲在一起看地上的彩绘小狗图案。
这是翻新道路时,有吏员提议将陶瓷片细细碾碎,用来铺路诞生的产物。
为此李云奖励他半吊钱,顿时激发了众人热情,日常工作中提出了不少好点子。
眼角余光瞥见几名满脸怒容的年轻妇人,披着斗笠快步走来。
李云同情望了一眼还沉浸在彩绘小狗中的几名孩童,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虽然还谈不上多好,但南城在他的治理下,至少百姓每日能走在干净的街道上,不会有青皮无赖敲诈欺压,也不会有孩童被人贩子拐走。
正当李云打算带着满满的成就感,继续闲逛一番时,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唤他。
“李公子,李少侠,李大爷!”
嗯!?
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浑身湿透,额前碎发湿哒哒垂下,看见他,好似失散多年,突然看见亲爹一样欢喜。
“这是……薛蟠身边跟着的小厮?”
薛蟠每次出行,跟着的小厮长随至少五人,他好像也没有最心仪的随从,每次见他,跟着的人都不一样。
所以迎面跑来的小厮,他只觉面熟,但不知什么名字。
因新月楼被坑,加上公务繁忙,他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见薛蟠了。
看小厮惊喜中残留焦急的模样,李云料定不是啥好事。
果不其然,小厮一开口就是:“李大爷,快救救薛大爷吧,他被顺天府衙门的人带走了,说是惹上了人命官司!”
虽然早有预料,但李云也没想到薛蟠上来就是人命官司,还被顺天府衙门带走了,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他本以为最多是喝酒后,为哪个花魁争风吃醋,口没遮拦,然后被哪家衙内带人揍了呢。
敢在神京城当众打人,打的还是住贾府里的薛蟠,十有八九就是弘治一脉将门衙内。
凭借他与杨延武等人的交情,说和两句大概率就没事了。
可薛蟠倒好,他一个正六品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按品级,那顺天府衙门里有六人跟他同级,三人更是比他高。
特别是韩正秋,虽然李云私下会玩笑分一半功绩给他,他赚大了的话,但他心里很明白,南城当初能肃清,他欠别人老大人情。
“李大爷,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厮情急之下拉李云胳膊,结果好似拉一根深入地下的铁桩,纹丝不动,不由急声喊道:“李大爷,快跟小的走吧,求您了!”
“别吵。”
李云思绪被打断,雨中漫步的好兴致被打搅,正心烦呢,一声隐隐带着怒气的喝声,立刻震得小厮不敢说话,松开了手。
“我问你,薛兄弟为什么要让你来找我?”
“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薛大爷说,那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便让小的来找李大爷您。”
这么久了,这药终于还是被惦记上了,但药方肯定没问题,这点他敢保证,不然薛蟠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早吃死了。
心中有数,李云沉下心来,让小厮带路。
临时租了辆马车,大半个时辰后,李云和小厮在顺天府衙门门口下车。
雨刚好停了,李云持伞正要迈步,就见衙门内一队衙役刚好列队走出,为首中年男人身穿深青黄鹂补官服,乃是顺天府衙门下遣经历司知事。
李云让开道路,就要取下腰牌,向守门衙役通名。
就见那知事看到这一幕,当即停下脚步,转身走来。
“可是南城兵马司李云李指挥使?”
“正是本官,有事吗?”
知事闻言当即朝李云拱手行礼,身后衙役也纷纷行礼。
李云亦是回了一礼,便听知事道:“赶巧了,下官接到通传李指挥使的书令,正要出发。”
眉头微挑,李云心知这是薛蟠把他卖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烦请领路。”
语罢,李云转头看向一旁小厮,吩咐道:“事情解决,我自会上门拜访薛太太,你先回去吧。”
“李指挥使,请。”
“请。”
由知事领路,过了仪门,再走过一段长走廊,左拐从侧门进入公堂后厅。
屋内首座上一人,半百年纪,花白头发,方脸阔鼻,蓄有长须,一举一动,不怒自威。
旁还有一人,师爷打扮,清瘦绿衫,眼神锐利。
“府尹大人,李指挥使来了。”
他就是韩正秋。
随知事一同见礼,韩正秋招手让李云落座。
随即知事告退,仅有的一名小厮给李云上茶后,便退出了房间。
“闻名不如一见,两眼如炬,锋芒毕露,如此风姿,真乃少年英雄也。”
“府尹大人过奖。”
“一点不过,少年之身,入朝为官,为社稷出力,世间多少儿郎不如诶。”
“下官不过侥幸。”
韩正秋闻言似乎有些不高兴,沉声道:“这话就不对了,能肃清南城沉疴,岂是一句侥幸就能一言蔽之,那如老夫这等官员,岂不都是庸碌之辈。”
李云闻言郑重一礼道:“府尹大人言下官谦虚,您又何尝不是如此,下官时刻谨记当初府尹大人伸出的援手,没有您的帮助,就不会有现在一片清明的南城。”
抬手轻抚长须,韩正秋眼帘微垂,似乎对这话十分受用。
不过他并没有借此继续延伸话题,而是将交谈内容引到了当前的案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