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刚下了早朝,永宁帝便摆驾坤宁宫。
皇后温氏早早准备好了早食,一直在暖炉上热着,就等永宁帝来。
永宁帝还是皇子时,并不得志。
在太上皇众多皇子中,他算不上纨绔,也不出挑,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只有“普通”二字最贴切。
普通的恭敬兄长,爱护幼弟,普通的完成夫子布下的课业,普通的谨守礼教规矩,胸无大志的当一个普通皇子。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普通,才在数年前宫闱发生难言之事后,入了太上皇的眼,传位于他。
这样普通不得宠的皇子,正妃人选自然不会让太上皇和皇太后操心,好处就是永宁帝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温皇后的父亲只是翰林院从五品伺讲学士,这是个负责文史修撰,编修与检讨的清闲职位,工作中见的书册,比见的人还多。
一次春游,两人偶然结缘,随即永宁帝就请当时还是皇后的皇太后下了懿旨赐婚。
婚后两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育有三子一女,琴瑟和谐。
即使是现在永宁帝登基,她也成了皇后,夫妻感情依旧和睦,每日无论多晚下朝,永宁帝都会和她共进早食。
永宁帝私下曾跟她说过,当了皇帝,诸多不自由,连晚上留宿何处都要受到限制,陪伴她的时间也更少了,唯有这每日早食,他能做主永远留给她。
这是他作为帝王,最长情的告白。
“陛下到。”
戴权高声传唤,天子大轿入了宫门,温皇后领着宫中一干女官近前接驾。
轿落,戴权上前掀开帘子,扶永宁帝下轿。
随后永宁帝上前扶起温皇后,轻声道了声平身,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帝后携手,一同入宫,各自落座,温皇后便让大部分宫女离开,只留下贴身女官伺候。
这时候永宁帝脸上表情才没有再绷着,放松下来。
“李郎,今日臣妾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荷花酥。”
“静儿辛苦了。”
私底下永宁帝和温皇后还以当初在王府内院时的爱称互相称呼,一旁服侍的女官绫罗以前就是温皇后的陪嫁丫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用过早食,茶水漱口后,温皇后见永宁帝并未如往常一般离开,顿时明白今日永宁帝有事相商。
果然放下茶碗后,永宁帝直言道:“静儿,近几日挑个日子,传弟媳进宫,让她替朕转达二弟,去见一见李云。”
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李云何许人,她还是知道的,因为两日前,永宁帝亲口跟她说过此人。
当然永宁帝话中省略了其中的血腥之事,只说这是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年,却堪称军中猛将,上任几日,就肃清南城诸多不法帮派,深得圣心。
“臣妾知晓,明日便以赏花为由,请弟媳前来,陛下还有什么要叮嘱吗?”
“没有了,二弟那边,他知道该怎么做。”
语罢,永宁帝起身,温皇后当即跟随送出坤宁宫,目送其上轿,直至队伍完全消失在宫墙后,方才回转。
翌日一早,永宁帝胞弟忠顺亲王妃被温皇后招入宫游园,用过午食方归。
当夜,静谧轩内,张元敲开了书房门。
书房内,李云正在写垃圾处理厂的相关事宜,红苕在一旁伺候。
见张元进来,李云放下笔,红苕自觉退出书房。
“什么事?”
“公子,刚才有人隔墙投了个石子信。”
说着张元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李云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一大一小。
大的是个“水”字,小的是个“王”字,并且水字写在右下角,像是落款。
初见水字,李云便立刻明白暗中传讯之人所为何事。
他递上去的奏折,建议办水作坊一事,永宁帝准了。
而这个王字……大概率不是姓氏,而是代表传讯之人的身份。
忠顺亲王,永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除了他,李云不做第二人想。
没想到永宁帝居然如此重视此事,他此前猜测国库银钱极度匮乏,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毕竟他在扬州城跟随林如海查抄盐商家财,单周家一家,每年获利就有数十万之巨。
所以他觉得永宁帝好歹是一国之尊,区区几十万两,应该不至于太过重视。
但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忠顺亲王这个级别的人物,这导致他对后续计划的开展,必须要进行推迟调整。
现在他羽翼未丰,南城做下的事,百姓中轰动,却到底入不了顶尖权贵的眼,可一旦太过耀眼,永宁帝可能都保不住他。
说实话,永宁帝这么大反应,让他都有心推迟水作坊的出现。
但此刻后退,永宁帝肯定不会答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旁张元见李云脸色接连变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露忧色,最终都归于平静,心下也是心思急转,暗自揣测。
“张元,此事我知道了,家中照常,不可懈怠。”
“是。”
张元走后,红苕入内,李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写垃圾处理厂章程。
但红苕是个聪明又藏不住事的姑娘,眼中忧色明显。
近日张元不让她们出门,一应采买都由长随办理。
私底下婆子丫鬟猜测是那长随说动张元,揽下这油水足的差事。
但只有她那日闻到了已经洗净官服上残留的淡淡血腥气,明白李云在外做的是凶险之事,不让她们外出,是为了保护她们。
“发什么呆呢?”
温润笑声惊醒沉思,红枣回过神来,连忙告罪道:“请公子恕罪。”
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时间了,他已经逐渐习惯下人面对主子时下意识的谨小慎微。
如贾府中的鸳鸯、袭人那等大丫鬟与少爷小姐之间,平日嬉笑如姐妹,骨子里也是定死了尊卑观念。
就连被众多读者认为是小姐心,丫鬟身的晴雯,也只是认为自己能靠女红手艺为生,也不想当姨娘往上爬,凡事不求谁,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本分。
“近日可有好好吃饭?”
“啊?”
红苕正等着下文呢,却不料被问了这么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一时愣住。
李云则自顾自继续道:“这些日子,你瘦了些,再瘦下去就脱相了,我可不要丑丫头服侍。”
红苕听出话中打趣意味,脖颈泛起一圈粉色。
“公子又取笑人。”
“还不是你这几日动不动就缩在角落苦着一张脸,我看了心里不痛快。”
红苕抿着嘴,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是红苕不该惹公子不痛快,但……但红苕担心公子。”
笔一顿,墨点在纸上晕开,李云收了笔,伸手轻轻掐了掐红苕的脸。
“傻丫头,收拾一下就去睡吧,一切有我,莫胡思乱想。”
“嗯,红苕知道了。”
羞红的小脸,眸光流转,李云不禁感叹。
这个时代的女孩真早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