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演武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看台上,罗启兴等武将脸色都有些难看,刚刚败下阵来的黄一禾,已经是基层校尉中稳二争一的强人。
营中比他强的人有,看台上就有一些,但他们也强得有限,生死搏杀,一个不慎,也会身死败亡。
反观台上的李云,斗了两场,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衣角都没脏,这差距太大了,谁愿意上去丢脸。
就在罗启兴众武将有些下不来台时,戴权突然递上了台阶。
“罗将军,陛下有令,今日需视察完立、伸、扬、振四威营,眼下时辰不早,李云也已打了两场,咱家还要去其他三营,就不久留了。”
罗启兴扯了扯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戴公公所言极是,可不好误了时辰,今日仓促,下次再让营中儿郎,与李小兄弟好好较量一番。”
输人不输阵,再怎么场面话也得说。
戴权闻言还是那让人觉得虚伪的假笑,起身走向看台,向营外走去,罗启兴等武将也随之起身跟随。
台上李云见状,当即也下台跟在众人身后离开,姿态与之前上台前一般,锐利却不狂傲。
营地外,罗启兴目送队伍远去,脸上笑意缓缓敛去,面沉似水。
“通知全营青年校尉,今日单独加练。”
虽然知道落败是因为李云太强,非战之罪,但他们输了,到底丢了扬威营的脸面,必须有所惩戒,即使只是象征意义。
“是。”
副将领命离开,罗启兴望着远处队伍中那抹昂然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
视察共三日,一日四营,他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叫李云的小子邪门,其他十一营的青年校尉,水平比他们扬威营就算强,也有限得紧,下场不会任何悬念。
“真期待轮到他们后,脸上都会是什么表情。”
…
…
“我认输。”
立威营演武台上,一名身形魁梧的青年校尉,被李云以压倒性的力量举过头顶,摔在台上,无奈认输。
李云上前将其拉起:“承让。”
青年校尉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技不如人,在下心服口服。”
目送其离开,李云面对军阵,再次喊出那句今日说了数遍的话。
“哪位兄弟上台赐教?”
相同的死寂,今日在不同京营中,第四次出现。
看台上,众武将脸色难看,有冲动者,已经要忍不住下场,但被身旁之人死死按住。
“董将军,时辰不早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下次再让李云这小子来立威营接受指点,你看如何啊?”
立威营主将董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点头道:“皇命要紧,戴公公可别误了落门的时辰,末将送你。”
董灿现在只想赶快让戴权带着李云滚蛋,至于什么下次再来的屁话,他直接自动忽略。
营门外,天子车驾远去,董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扭头朝一名千总吩咐道:“立刻派人去伸威营和扬威营,还有振威营打听一下。”
“是,将军。”
千总领命离开,董灿随即也如之前三个京营主将一般,让营中青年校尉加练,然后回到大帐中等候消息。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先前领命的千总去而复返。
“将军,据可靠消息,那李云连挑三大营共七名校尉,干净利落,皆在三合内获胜。”
董灿眼前一亮,摸了摸下巴,朝千总挥了挥手。
“下去吧。”
“小人告退。”
千总走后不久,立威营副将黄茂刚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老黄来了,你也知道了吧。”
“没想到那老阉狗整日往龙禁尉里塞些草包,今日却带来一只雏虎,好生凶猛。”
董灿闻言冷笑一声。
“哪里是雏虎,分明已经是一只斑斓大虫,加上老子营里的三人,他今日就挑了四营最能打的十个校尉。”
“看着吧,明日按惯例,该是四武营了,等他挑了四武营,四勇营平日不是自诩最勇猛么,看他们能不能拿下此人。”
十二京营中,四威营虽然同属精锐,但平日职责主要是维护京城治安和展示军威。
四武营主要负责军事训练和作战任务。
四勇营同样负责作战任务,同时当初建立,和随后补充兵员时,最好的新兵都是塞到这四个营中。
所以十二京营,政治军事地位看似相当,实则亦有高下之分。
军伍中,实力为尊。
大头兵,臭丘八别指望多有素质,演武训练打输了,少不得贴脸输出。
每次对练,董灿可没少受其他营的鸟气。
黄茂刚同样是当事人之一,十分理解董灿的想法,只不过他更看得开,所以只是笑笑,没有接茬。
而如董灿和黄茂刚一般的对话,今日在另外三座威字营大帐中,皆有发生。
四威营主将都等着明后日,李云能挑了其他八大营,毕竟他们输得有些难看,只有大家都输得难看,才能让他们不显得那么突兀。
与此同时,戴权也已回到皇城中,交付金牌,向永宁帝汇报今日之事。
“不错,朕果然没看错他,如果他真如林爱卿所言,还通晓兵法,他就是最合适的破局人选。”
永宁帝本因批阅各地灾情奏折而紧锁的眉头舒缓开来,露出一抹浅笑。
“那都是陛下洪福齐天,所以老天才会降下此等人才来为陛下效力。”
“你这老货,尽会说些漂亮话。”
“老奴句句肺腑之言。”
永宁帝收敛笑意,挥了挥手,戴权当即躬身告退。
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参茶,永宁帝拿过一封奏折,发现居然是从九边之一的辽东镇发来。
眉头紧锁,永宁帝心中生出一丝不妙。
九边中,当属蓟州镇最重最难,其次是大同镇和宣府镇防御压力最大,辽东镇防御体系较为完善,布设有大量卫所和堡城,形成严密防御网络。
辽东镇的防御压力在九边中,只能算中下程度。
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开奏折,仔细看过后,永宁帝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这是一封预告风险的奏折,由辽东镇总兵叶隽亲自上书。
奏折中言明,虽然去年抵御住蒙古族科尔沁部、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为首等诸多草原部族的联军。
但草原各部族损失不大,且抢到了较多人口和物资,今年秋末,恐怕将卷土重来,让朝廷早做打算。
叶隽的潜台词就是要朝廷早点拨发粮饷物资。
永宁帝放下奏折,只觉脑仁生疼。
国库空虚,但边军饷银万万缺不得,可就算这些年他殚精竭虑,目前也都欠着九边边军两个月粮饷。
这还是一有军饷,就先想着九边,沿海边防和其他大营的粮饷,多的都要欠六个月了,更别提欠其他部门的俸禄。
钱钱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永宁帝叹了口气,合上叶隽的奏折,放在右手旁的一堆奏折中。
这些都是未批复的奏折,还有已经批复的奏折,放在旁边一堆,发下去前,都要先送去大明宫给太上皇过目。
国库没钱,之前抄家盐商得来的银子,也早用做赈灾,龙禁尉的缺也不多了,还得留点备用。
父皇啊父皇,儿臣没记错的话,你内帑中应该有不少银子才是。
您老死抓着权力不放,这大顺的担子,您是不是也该帮把手?